周元窈漸漸被這個消息一點點找回幾分靈台清明之感,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才又望向谷雨,“是真的?”
谷雨點點頭,“是啊,郎君還囑咐夫人好生養病,我們一衆丫鬟都聽到了。”
聽她如此說,周元窈的精神登時好了不少,“那夫君還說了些什麼?”
“嗯……就是明日啟程回京,囑咐夫人别再出去,靜靜等候便是。”谷雨微微思索片刻後回答道。
“不過回京也好,至少夫人的病還能再叫劉大夫好生給您看看。”谷雨又道。
說完後,谷雨才攏緊衣裳,“如今已入暮秋,小姐的鬥篷可還壓.在樟木箱底下呢,我得盡快拿出來熨熨。”
谷雨這話卻無意中提醒了周元窈,她眼睛忽地一亮,望向谷雨。
暮秋……夫君的生辰便在暮秋之時,從前她都會備好生辰禮送給他,雖然之前被迫斷開聯絡,可如今她是夫君的妻子,這生辰禮便必定是要為他準備的。
“谷雨,回京後我們去珍寶閣看看可有上好的棋盤,夫君自小愛下棋,他定然歡喜。”周元窈沖着谷雨笑道。
“好,都聽小姐的。”谷雨無奈道。
外間的冷風愈發肆無忌憚起來,江與安的奉茶侍女端着烹好的茶在廊下行走時,險些被冷風吹得連連後退。
好不容易走到江與安帳房前,冷風卻又突然灌入口鼻中,她一個不留神,“啪”的一聲響,那茶盞便碎在了地上。
侍書及時出現,将茶盞碎片撿起來,“先下去吧,茶暫且不必送了,我去看看郎君。”
他端着一盞緩解毒發的湯藥進去帳篷中,而此刻江與安的帳篷中,也的确有棋子落于棋盤上的細微聲響。
江與安端坐在蒲團上,單手執着一枚白子,自己與自己對弈。
那黑白兩棋相殺,棋路格外兇猛,似乎隻要行差踏錯一步,就能落入萬丈深淵。
江與安緊緊盯着交錯縱橫的棋盤,那黑子已經被團團圍住,修長的手指又探進棋簍中,夾出一枚白子。
眸中的森然冷意被殺意取代。
細微的落棋聲響中,那白子已經将黑子殺得節節敗退,隻消再下一步,便能盡數殺之。
“咚咚——”
帳篷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江與安并未停下擺棋的動作,隻淡淡道:“進來。”
那人便很快端着湯藥外面走進來,低聲恭敬道:“主子,周家果然動作了。”
江與安又夾起一棋放到棋盤之上,随即淡聲道:“動手吧。”
低頭看過去時,縱觀全局,黑子已經被殺得潰不成軍、片甲不留。
侍書怔愣片刻,又接着道:“還有一事,江家那件事也已在謀劃當中,請郎君放心。”
語罷,他便上前将湯藥放到江與安身側的書案上,“郎君,這是大夫今日開的緩解那毒的藥。”
江與安隻是淡淡地颔首,并未再開口,旋即将湯藥端起來放到唇邊,仰頭一飲而盡。
之後,侍書卻又踟蹰着開口道:“主子,若此事事成後,那夫人她……”
可侍書連話都還沒說完,江與安便伸手将棋局打亂,起身走向一旁的打着香篆的香爐處,徑直将香篆打散,混雜入梅香的檀香便漸漸沒了味道。
再望過去時,香篆已經被碾碎。
月色下,江與安的素色衣袍被風輕輕吹動,宮縧被風帶起,在身前劃過一個淺淺的弧度。
銀輝靜靜流轉在他身上,為他打上一層柔和的光暈,但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卻盡是冷意。
他薄唇輕啟,目光掠過遠處窗外的一片深沉濃黑的夜幕,眸底意味不明,言語裡冰冷毫無一絲溫度。
“将她除去江家族譜中之名。”他又道,冷意愈發強烈,“入江家族譜,呵——”
他這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令人不寒而栗,卻也摸不清他的想法,侍書雖明白他在想些什麼,卻也隻能依言照辦。
侍書應聲随後踏出帳篷門檻,不禁望向不遠處周元窈的帳篷那邊。
燭火尚未熄滅,聽谷雨說,夫人已經在為郎君準備生辰宴了。
但是……
隻怕到時候,夫人又會黯然神傷了。
更何況她如今還病着。
“怎麼還不去?”身後驟然傳來江與安帶着疑窦的聲音,冷意直透骨髓,“是要我親自去辦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