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潤皎潔的月光跌落在她含情脈脈的雙眸中，化為一池微波蕩漾的春水。

突如其來的熾熱表白後是無言以對的沉默，盡管羅納德在心中當機立斷地拒絕了她的愛慕，可是彬彬有禮的紳士不會殘忍且冷漠地推開一位滿心期盼的少女，他在思考該如何用一種委婉且柔和的說辭來熄滅她的愛情之火。

少女羞澀地閉上了雙眼，玫瑰般的紅暈從她圓潤的臉蛋兒蔓延至耳根，使她的肌膚看起來就像是白裡透紅的瑪瑙，在她躲入黑暗的時間中，羅納德再次端詳起這位清秀嬌嫩的少女。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閱盡千帆佳色的男首席也不免落入俗套，此刻他帶着一種忏悔的愧意在心中點評起她的容貌：憑心而論，她确實不夠貌美，和金薔薇劇院那些争奇鬥豔的玫瑰相比，她隻能算上一朵小家碧玉的雛菊，而站在花容月貌的貝拉夫人身邊，她就更像是默默無聞的綠葉。

不過，從她那柔滑烏黑的秀發、整齊潔白的貝齒、以及那雙白嫩細膩、纖柔精巧、沒有一處繭子的柔夷可以看出她曾是嬌生慣養的溫室花朵。

除此之外，出身寒微的女孩可不會對文學典故信手拈來，可不會在鋼琴鍵上彈奏出美妙的音符。

隻是很可惜，滋養她的“溫室”已湮滅在時光的長河中。

他從不會因為容貌而對一位女性另眼相看，但會因為家世和地位而對女性青睐有加，昔日伯爵夫人的一封引薦信就能讓粗淺鄙陋的他走入皇家藝術學院，公主殿下的一句戲言就能讓他拜入歌劇巨星的門下，而如今，這個無依無靠、家道中落的少女除了滿腔愛情，還能給予他什麼？

更何況，他從未平常過愛情的甜蜜，也不會愛上任何女性。

人們誇贊他是浪漫主義的化身，實際上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現實主義者。

“羅南小姐。”他笑着回答道：“我也愛您，像貝拉夫人那樣愛您。”

言外之意，我們隻是朋友。

這樣溫和的婉拒令少女如夢初醒般地睜開的雙眼，她哀怨地凝視着他，失魂落魄的眉眼間滿是楚楚可憐的憂傷。

她似在祈求，又似在抱怨：“你，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愛您，像朱麗葉愛羅密歐那樣愛您。”

“從你在梅洛笛手中救下我那一刻起，我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您。”

“我，我不想您隻是親吻我的額頭，我想您親吻我的雙唇！”

“你不知道，我住在你的隔壁是有多煎熬，明明我們隻有一牆之隔，可你的心卻拒我于千裡之外！”

說到此處時，她已是眼含淚花，香肩微顫，柔弱的聲音帶着如怨如訴的哭腔，使這蕩氣回腸的表白愈發令人動容。

于見慣爾虞我詐、□□糜爛的男首席而言，少女如水晶般純淨無暇的愛情是最難得但也是最無價值的，他不愛她，對一個郎心如鐵的男人訴說衷腸又有何用處呢？

如果她是金枝玉葉的貴族小姐，那麼他願意逢場作戲給予她一段露水情緣，但是她太純潔也太天真，他不想讓男歡女愛的塵垢來玷污她的美好。

真是棘手啊，既然她開門見山，那麼他就坦誠相待。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換上了一種凝重且嚴肅的神色：

“羅南小姐，你說你在那個雨夜愛上了我，但是你知道我們為何會相遇嗎？”

“我，我不知道。”

“因為，我剛從西澤爾侯爵夫人的閨房離開，在離開之前，我一直在安慰傷心欲絕的她。”

是“閨房”，不是“府上”，這香豔的暧昧溢于言表。

“曾經她也是天真爛漫，充滿激情的少女，但是丈夫的背叛讓她心灰意冷、日漸枯萎，但是她始終堅守貞潔，因為她笃信丈夫會因為她的忠誠而回心轉意。”

“然而，他領回的私生子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徹底絕望。”

“她對我說，來吧，我親愛的男首席，讓你的激情來安撫我的悲傷……”

“一個星期後，我看見她在金薔薇劇院的包廂裡綻放，而澆灌她的男人并不是她的丈夫……”

愛情就像是塗脂抹粉、鬓發紋絲不亂的妓女，頭上紮着緞帶，鞋上扣着銀搭攀，然而裡面的襯裙确是千瘡百孔。

這糜爛堕落的現實令她瞠目結舌，一心一意活在愛情小說的幻想中的少女哪懂情欲的放縱無度，人心的變幻莫測？

他要讓她對現實的醜惡與落差望而生畏。

巧舌如簧的羅納德乘勝追擊：“别驚訝，這根本算不了什麼，我見過更荒謬更罪惡的事，西澤爾夫人的遭遇和這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羅南小姐，我會舞台上扮演羅密歐，但我永遠不可能成為羅密歐。”

他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

話已至此，再多的眼淚哀求也是無用之功，他看見她顧盼生輝的雙眸失去了光彩，就像烈火焚燒後的森林那般衰朽絕望。

很殘忍，但也是無計可施。

“我知道了。”少女聲若蚊蠅地回答道，她麻木地點了點頭，像提線木偶般僵硬死寂：“打擾您休息了，晚安。”

她緊握的的雙拳終于舍得松開，在她那白皙柔嫩的掌心裡卻赫然多了幾道醒目的掐痕。羅納德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他拿起手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略帶歉意地回應道：“您是我見過的最純潔最嬌嫩的花朵，所以您需要紮根于幹淨無污的土壤。”

“晚安，羅南小姐。”

她披着輕紗般的月光離開了他的房間，此刻窗外的蟲鳴與風聲也消失不見，仲夏的夜晚安靜得像是一座毫無生機的墳場，埋葬着她那被扼殺在搖籃裡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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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滿腹哀怨的你扣響了貝拉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