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令人迷失心智。
他的心從未如此刻這般遭遇着宛如萬箭穿心、烈火炙烤般的痛苦。
現在的他,警覺得就像是巡視領地的獅子,敏感得能發現一切觊觎羅南的競争對手,通過那個男人手中那捧豔麗的紅玫瑰,那震驚錯愕痛苦的表情,他隐隐約約地猜出了他與羅南的關系。
一定是那個男人在一廂情願地追求她!
他不知道自己已然陷入了自欺欺人的謊言之中,他隻是翹首以盼地等待着羅南對眼前的局面做出合理的解釋,如一隻狗對着主人搖尾乞憐。
可是,淚如雨下的她顫抖得宛如風暴海洋之上苦苦掙紮的一葉扁舟,他看見她那泉湧般的淚水之中所蘊含的羞恥、忏悔、愧疚的意味,就像是一個犯下累累罪行的信徒,跪在忏悔室裡祈求天主的寬恕。
她是他捧在手心裡呵護的珍寶,縱使心急如焚,他也不會去質問淚流滿面的少女,他将她護在身後,帶着一種居高臨下卻卑微恐懼的意味去審問那個男人:
“你是誰?”
那個男人過于精緻漂亮的容貌給他造成了一種“弱不禁風、唯唯諾諾”的印象,加特冷眼凝視着一言不發的他,等待他會面紅耳赤地道歉,然後羞愧地落荒而逃。
誰料他卻展現出與他的氣質并不匹配的強硬姿态,男人死死地攥緊那束豔麗如火的紅玫瑰,眼中流露出憤恨之色:
“這位先生,我倒想問問您是誰?”
“您抱着羅南——我的情人,是要做什麼?!”
情人?!
他似乎聽到了一聲石破天驚的巨響,那震耳欲聾的噪音不僅震痛了他的耳膜,也将他的理智與冷靜震得搖搖欲墜,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陷入了瘴氣重重的沼澤之中,拼死掙紮卻是越陷越深。
情人,什麼情人?一定是那個男人有可憐的妄想症!一定是他在空口無據地造謠!
他惡狠狠地瞪了那個男人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張宛如帶淚梨花的蒼白臉孔,他近乎卑微地凝視着他,祈求她能矢口否認那段并不存在的關系。
可是,回應他的卻是愈發洶湧的淚水,更凄哀的哭聲,她脆弱得就像是一朵蒲公英,不需暴雨,僅僅是一陣微風,就能讓她四散分裂。
他那鬥志昂揚、堅不可摧的自信也随之一同瓦解了。
很久之後,她才狼狽地擦幹了淚水,用那宛如被煙熏火燎過的嘶啞聲音顫顫巍巍地告訴他們:
“先進來吧。”
***
空氣似乎是凝固住了,他們二人如兩尊沉默的雕像,駐守在被夕陽侵蝕的落地窗前,絢爛的餘霞給他們的衣邊度上了一層深重的血色。
室内安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以及痛苦瘋狂蔓延的聲音,秒針一圈又一圈地走過,宛如一個個不可擺脫的輪回。
牆角那盆山茶花似乎提前進入了凋謝之期,它垂頭喪氣地耷拉着腦袋,在這令人幾乎窒息的沉默之中走向枯萎。
你早就該料到會有如此一天。
昔日舉棋不定、優柔寡斷是為了兩全其美,你誰也不想傷害,可如今卻弄巧成拙、兩敗俱傷!
他們都是心性純淨的無辜之人,一個愛你如生命,一個才與你陷入甜蜜的熱戀期,他們都曾心甘情願地淪陷在你的裙下,可現在你讓他們看到的卻是最殘忍的事實。
無論你怎樣解釋,你的行為在沒有上帝視角的他們看來就是這樣:加特“消失”不久,你就迷戀上了薩菲爾,這本無可厚非,因為一顆傷痕累累的孤寂心靈需要新鮮的愛與靈魂,即使你隻是為了排遣痛苦與寂寞。
但是,你不該在與加特重逢之後隐瞞彼此的存在,更不應該周旋于他們二人身邊。當你與加特熱情擁吻時,薩菲爾卻撫摸着你贈予他的絲巾,流露出情不自禁的微笑;當你與薩菲爾并肩而坐欣賞着那一輪新月時,加特卻在為第二天與你的約會而快樂得徹夜難眠。
你這樣風流多情、朝三暮四,不僅玷污了愛情的純潔,更是踐踏了他們的尊嚴。
你苦心營造出的那個“熱情明媚、純潔無暇”的少女形象徹底破滅。
最可憐最無辜的就是薩菲爾,在他看來,自己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你的甜言蜜語、如花笑顔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流露,那個男人生病期間你衣不解帶的照顧足以證明你的愛與真情,如今你真正的愛人回歸,他這個替代品就該自覺地退出。
他的社會地位與物質條件雖遠不如加特,但他是個有骨氣有尊嚴的男人,他怎能容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怎能會撇下臉面參與三個人的愛情遊戲之中,被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不,或許他不配與愛情相提并論,因為他不過是加特的替身。
……
他陷入了絕望的精神内耗之中,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剖析之後,他的抑郁與痛苦達到了巅峰值,但他的秉性是溫和且善良的,縱使被你傷害至深,也不忍心對你說半句重話。
“羅南,是我的錯。”他強顔歡笑道,那微紅的眼眶讓你的心更加愧疚:“這段時間你對我冷淡,生病了也不願我來探望你,是因為他吧?”
“抱歉,是我太遲鈍了,我早該看出這端倪,我不該糾纏你的,讓你這麼痛苦。”
他神色複雜地瞥了加特一眼,無比羨慕地感慨道:“其實我很嫉妒加特先生,他比我更早遇見你,我想如果最先出現的是我,那我也許會得到你的愛。”
“但是,事已至此,我不想再看見你痛苦了,我們就此結束吧,我不會再打擾你。”
“告辭。”
他走得毅然決然、毫不留戀,如室外料峭的寒風來無影去無蹤,唯有那束被如棄敝履的玫瑰花證明了他的存在,露水還未褪去的花瓣被灑落一地,就像是他的血肉被一片又一片地割下。
他從未得到過你的愛,無論是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還是飽受磨難後的新生。曾經的他活在德希的光環之下,是哥哥可有可無的影子,而如今你的行為又給他的生命蒙上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你的罪孽無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