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霜茂一路狂奔回家,額頭浮現緊密的汗珠,随着碎發滴落到脖頸,聽着街市的叫賣聲越來越遠,隻剩耳邊的風聲。
步伐急促,阿爹阿娘找過齊臻阿姊,他們對我有猜疑了,再跑快點。
宋霜茂躲在拐角處,靜靜看着侍衛巡查離開。
“聽說了嗎?早上宋大人大發雷霆,好像是宋姑娘在這種關頭出去。”
“昨夜值班的侍衛都扣了錢,幸好不是開除。”
“真不知道宋姑娘怎麼想的,好好一個姑娘家……”
聞言,宋霜茂眼裡浮現幾分落寞,所謂的宋才女不過也是虛才,僅僅三字“姑娘家”就能困住她。
她晃了晃頭,心裡說了句抱歉,她回去就要一份昨兒的名單,她會用錢補貼被罰的侍衛。
自己犯下的錯,一人做事一人當,宋霜茂眼眸又恢複了流光溢彩。
她利索跳上牆頭,低下頭就看見父親帶着一群人在門口等着她。
宋父大刀金馬坐在太師椅上,喝着小茶,曬着太陽。
他放下茶杯,瞟了女兒一眼,平靜地道:“回來了。”
宋霜茂内心忐忑不安,阿臻姐看來這次沒包庇她,殊不知齊臻不在家裡,自然而然暴露無遺。
她老老實實地走旁邊放的梯子,老實巴交跪在地上,“我錯了。”
宋父喝了口茶,看了看萬裡無雲的天空,“錯什麼呢?我還沒問罪。”
宋霜茂頭低下,聲音也蔫蔫的,“我不該私自出門,讓父母為之擔心。”
“宋霜茂,你的錯隻在這一點嗎?”,宋父輕飄飄瞟了她一眼,“你什麼時候你能長大,你能明白為父的良苦用心。”
“可是這件事我沒錯,我是清白的,被潑了墨就應該洗白。”
“所以你就去西市那邊去交換消息。”
宋霜茂猛地擡起頭,眼睛睜得圓溜溜,“你怎麼知道的。”
啪——宋父把茶杯砸到桌子上,望着恨鐵不成鋼的女兒,胸膛上下起伏,“你的行蹤早已暴露,早朝太子再次上告你的罪名,你讓你的老父親放在哪!?你什麼時候能明白世界上不是書裡的愚笨方法,也不是書中的黑白是非。”
風吹亂雜發,眼眸劃過幾分迷茫,宋霜茂挺直脊背,和父親視線相交,一字一句闡述:“父親,我不懂,我有冤,四處伸張無門,需要有力的證據,為何不能用書中的方式去申冤。”
茶杯砸到她身邊,滾燙的茶水濺到手上,她毫不在意用衣角擦了一下,仰起頭繼續和宋父對峙。
“書,是好,天下萬物精華都可以歸為文字去簡述,但是你有沒有分析局勢,活用書。”
宋霜茂不卑不亢應道:“到底是我讀了死書,還是父親你本身就是想一了而之。”
旁邊的侍衛拿了新的茶杯,上了壺新茶,宋父喝了茶壓了壓火氣,“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倔。”
他望向地上跪着的女兒,身姿挺拔,長時間的奔波眼下烏青,眼睛卻迸發生機,在争論中炯炯有神。
身形與年輕的自己漸漸重合,年少輕狂的他自以為讀遍聖賢書,就能扶大廈将傾。
現實卻是宋玉懷跪在朝廷上,求着先皇放過他的愛人——那位意氣風發的少女将軍。他的死循規蹈矩的讀書,作為軍師壓根不夠格,害得邊疆接連大敗,萬般懇求降罪自己,不要連坐愛人。
如今的宋懷玉,似和田玉久經風霜刮出來的坑坑窪窪,他咬了咬牙,不能再讓他孩子步入死讀書的後塵,“你還不知錯嗎?”
宋霜茂擡起頭望着宋父,眼中牢牢倒影庭院的竹影,“不知!我沒錯。”
宋父額頭青筋暴起,連喝幾口茶,揮了揮手,“上家法伺候。”
砰——一棍一棍實打實落肉,似冬至在案闆剁餃子的聲響,背後的痛感直通天靈蓋,宋霜茂額頭冷汗直冒,落在木凳上,眼眶濕潤,咬緊牙關,苦中作樂想着,日中讓廚房包餃子,她要吃兩大碗。
淚水不知不覺滾下去,砸在手面,有點涼,怎麼會這麼疼,她不會認錯,有冤就應該洗清。
意識越來越模糊,她握緊拳頭,指尖緊緊鑲嵌在掌心,手心越來越溫熱,又失去溫度,重規疊矩,感受着血的變化。
她睜大眼睛,手心的血的流向越來越清晰,她不能昏過去,她要證明自己的路是正确的,我可以做到去洗清冤屈。
我隻是想讀更多的書,我沒錯……
我真的沒錯嘛?
匆亂的腳步聲響起,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響遍庭院,“宋儒生,誰允許擅自動用家法!”
宋父慌張起身迎接宋夫人,她絲毫不看一眼他,轉身抱起女兒。
她美眸含淚,指責道:“宋儒生,大婚前你許諾我的,日後有了孩子,不能私自動用家法,尊重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