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绾調入東廂後,身份陡然提升,從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成了王熙鳳身邊負責記賬的得力之人。
她明白,這既是機遇也是危機。
鳳姐用人如棋,信任從來隻是暫時的籌碼。
但她沒有退路。
每日晨起,她便翻閱各房賬冊,清點出入。
借着這份差事,她頻頻出入潇湘館,名義上是查賬,實則是在觀察一個人——林黛玉。
她發現,黛玉近來咳疾雖有緩解,臉色卻愈發蒼白,眉宇間愁緒難掩。
連詩社的邀約都推了兩次,以往那個聰慧伶俐、才情橫溢的姑娘,如今竟像被一層看不見的繭包裹住了。
“不是病重,是心病。”蘇绾心中已有判斷。
她曾在現代做心理咨詢師,見過太多人因孤獨與誤解而自我封閉。
林黛玉的敏感和驕傲,正是她最深的铠甲,也是最緻命的軟肋。
這日午後,她在回東廂的路上,恰好看見紫鵑在潇湘館外晾曬衣物。
陽光斜照,映得那件素色衣裙泛出淡淡光暈,一如她的主人。
蘇绾放緩腳步,笑着走近:“紫鵑姐姐好勤快。”
紫鵑擡頭,微微一笑:“你如今是鳳姐身邊的紅人,怎還有空來看我們?”
“我可是常惦記林姑娘呢。”蘇绾輕聲道,“前些日子我去抄錄藥方,特意挑了幾味潤肺安神的藥材回來,想着給她炖個湯喝。”
紫鵑神色一動,”
“她怕别人看她病弱,又怕二爺覺得她矯情吧?”蘇绾試探性地問。
紫鵑一怔,随即輕輕點頭:“你倒是個明白人。”
蘇绾看着她手中的衣裳,語氣自然:“若有人陪着她出門走走,或許能散些心事。”
紫鵑沉默片刻,低聲道:“可誰敢勸她出門?她如今最怕被人議論。”
蘇绾嘴角微揚:“那就别讓她覺得自己是‘被勸’的。”
次日清晨,大觀園裡微風拂面,花香撲鼻。
正值春末夏初,草木蔥茏,萬物生長。
蘇绾早早便去找了藕官。
這位伶人出身的小丫頭機靈跳脫,唱曲兒是她的強項。
蘇绾低聲交代了一番,藕官眼睛一亮,立刻答應下來。
午後時分,園中傳來一陣清越歌聲: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聲音婉轉悠揚,竟是《葬花吟》。
音随風傳,直入潇湘館内。
林黛玉正在窗邊看書,聽聞此聲,手一頓,書頁合上,目光投向窗外。
她聽得出,這是誰在唱。
藕官的聲音她熟悉,但今天這一曲,似乎多了幾分情緒,像是替她說出了心中的郁結。
紫鵑在一旁侍奉茶水,也聽得怔住:“是誰在唱?”
“大概是藕官。”蘇绾“恰巧”路過門口,聽見她們說話,便走進來笑道,“聽說是為了明日詩社排練,提前溫習新曲。”
黛玉聽着那一句句歌詞,眼底浮起一絲波動,卻依舊未語。
蘇绾趁勢道:“詩社這次打算整理園中過往詩詞,編成一本文集,說是将來也可留作紀念。我今日正要去東廂那邊請示鳳姐,是否要請林姑娘幫忙校對謄抄?”
紫鵑聞言,看向黛玉:“姑娘若願意去,也能換個心情。”
林黛玉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我身子還未痊愈,怕誤了大事。”
“不過是閑來抄錄幾首舊詩罷了。”蘇绾語氣輕松,“也不必久坐,您若累了,随時可以回去休息。”
林黛玉沉吟片刻,最終輕輕點頭。
紫鵑大喜,連忙準備衣裳首飾,伺候她更衣。
蘇绾站在門邊,看着黛玉披上一件淡青薄衫,纖細的身影漸漸挺直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