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好意思的情态，若是放在海水臉上，則就是“不好意思”的本意；但由少女的五官演繹出來，則多了不少惹人憐愛的好感。

明明是蠻有趣的一個人，海水卻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既熟悉又奇怪。

公宜侃卻沒像海水想象中一樣，直接無視此人，反而直直盯着她開口，話語中帶了明顯的不愉：“我允許歡呼，但沒允許在我發言時大聲喧嘩。”

少女這才看見台上的公主殿下，驚呼一聲，趕緊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點點頭。随即，她佝偻着身子彎下腰，鬼鬼祟祟地在過道上穿行起來，像要開始偷東西了。

那笨賊般的樣子又逗笑了不少人，可少女看着性格越好，就越襯得侃公主剛剛的針對很沒有肚量、咄咄逼人。

主要因為這一點——因為打擾了侃公主、讓侃公主感覺被冒犯，海水不大喜歡這個女生。

——卻見這人像個蟲子一樣蛄蛹蛄蛹，挪到了自己這排。

她蹲在地上仰起臉，眼睛像看不清似的微微眯起，又湊近身子，對坐在最外排的樂神望小聲說：“同學，你能幫我确認下嗎？最裡面那個男生，是不是申屠真？”

樂神望整個人往椅背的方向靠了靠，讓自己跟對方拉開了些距離，饒有興味地看着她：“……對，是申屠真。”

申屠真看見來人，瞳孔一縮，突然開始慶幸，幸好自己陰差陽錯沒有坐在海水身邊，不然他真不知道怎麼面對來自身側的、她的目光。

海水小聲“哇哦”了句，眼見少女繼續蹲着挪動，穿過他們幾個，來到申屠真身邊，一屁股坐下，這才喘勻了氣：“不好意思哈申屠，我就認識你一個，隻能先坐這兒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辛苦你忍一下啊！典禮結束我就走！”

申屠真冷着臉，忍不住反問：“典禮結束了誰不走？”

少女啊了一聲：“也對哦……”

海水胳膊肘猛怼小樂，聲音如蚊子般細小：“誰？她是誰？好好奇，好想立刻知道！難道是認識申屠真的學姐？”

樂神望差點被她推到過道上去：“……有這麼急！”

天道乾對八卦完全不感興趣，但确實想讨海水歡心。他已經提前打開了葉脈，查到了實時消息，毫無感情地念出聲：“‘誤打誤撞的轉校生’——危錯錯，凱裡布倫斯現任監察評議會議長危青梅之女，國王陛下麥傑六世的義女。危家是凱裡布倫斯第一州唯一可以與申屠家比肩的家族，據悉，兩家近期來往密切，或有聯姻之意……阿真，你運氣不錯，和你很相配。”

緊挨着天道乾的申屠真：“……”

講别人八卦可不可以稍微背着當事人一點啊？還點評上了……他還在這兒呢！還沒死！

危錯錯點了點頭，大大方方：“正是在下！我好喜歡你們阿斯特裡德啊！在西爾維亞，誰要是在這樣正式的場合說小話，會直接被修女拉出去說教兩小時！”

一旁維持紀律的風紀志願者快瘋了：“你們這排，再不閉嘴，我就要被貫會長拉出去斬了！！”

海水乖乖閉上嘴巴。現在可是侃公主發言的時間！她當然不會打擾殿下。

典禮的過程得比想象中快很多，下半學期總歸是沒什麼好講的。貫雙裡甫一宣布到此結束，海水就按耐不住地要沖出去。

樂神望自然地拽了下她的衣角：“小水，幹嘛去？”

海水着急地解釋：“我看見梓盧了！你們先走吧，我得給他個東西。”

臨出發回來之前，海水給梓盧小可愛做了份禮物，是兩個可以安在秋千繩子上的軟彈護墊。這樣，他再蕩秋千時，手就不會被繩子磨得紅通通的了。

男生笑笑：“沒事啊，我等你一起回。”

海水飛快應了一聲，張牙舞爪地跑掉了，生怕梓盧在人群中消失。梓盧本來就不喜歡這種場合，能待到結束已經很了不起了，說不定會走得很快。

天道乾安穩地坐在位子上，任前後排的同學來來往往，他自巋然不動。男生甚至從儲物道具中拿出了一本書，看起來很裝地開始閱讀。

當然，天道乾并不是在裝模作樣。他隻是在認真地等待海水，順便找點事情做而已。對天道乾這種完全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來說，此處和宿舍裡沒有任何差别，他想做什麼，也就做什麼了。

申屠真深吸口氣。正常來講，他也應該與他們一同坐着等海水才對，但身邊的危錯錯像個絮絮叨叨的大喇叭，存在感很強：“申屠真，你别誤會，真的是我爸讓我找你的！他說我是路癡，自己一個人肯定會死在阿斯勒裡德什麼不知名的地方……真的很不好意思，但你能不能帶我去趟行政樓啊！不然我連那個設備都沒有，叫什麼來着？對，葉脈，我總得有這東西才不迷路吧！”

申屠真難以忍受這份聒噪：“……我似乎沒有帶你前去的義務？”

這話說得已經算是有點重了。危錯錯愣了下，笑得有點勉強，很快臉上又沒心沒肺起來：“我知道的，真抱歉，我們家老頭給你添麻煩了……我發誓！這個聯姻真不是我的主意！我這輩子，隻會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你就幫我這一回吧！”

申屠真突然一怔，被這個“幫”字激起了很多回憶：

“……申屠同學，剛剛說過的那個論文，隻要你這次幫我一下忙，後面就不用再費心了。”

“……反正，池野老師和我的事，你不用總放在心上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會用我的方法解決。……這次，一定會把麻煩事都一起解決掉。申屠，很早的時候我就說過，不需要再擔心我的。我們早就兩清了，我還反過來虧欠你很多。”

“……申屠同學，從一開始，我就很不好意思……我對你，簡直太不好意思了！下面我将陳述我的七宗罪，諸君，且聽龍吟！”

“……對不起，申屠同學，請不要原諒我，我感覺自己欠了你一屁股的債，根本就還不完。”

恍惚間，他看着危錯錯的嘴巴一開一合：“就幫幫我吧！幫這一回！而且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我們一來一回，兩不相欠，絕對不會引出绯聞給你添麻煩哈，說到做到！”

少女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眼睛笑得彎彎，是感染力十足的完美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