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陸離遙遙站在小院的門口,借着長出一層毛茸茸綠芽的小樹遮着身影,甚至為此彎了些腰。
盛長福捂着嘴兒,在後頭将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
他今日瞧着皇上換了舊衣裳就感覺有些不妙,可他偏偏嘴賤問了一句是否要随行。
皇上瞧了他一眼,竟是答應了。
于是,他便和皇上在這兒蹲牆角來了。
為着性命着想,他可是連半眼都不敢多看、半句都不敢多說的。
“皇上……”盛長福感覺老腰酸疼地不行,顫巍巍開了口。
沈陸離回頭瞧了一眼,便明白了:“我倒是忘了你這積年的老病了——行了,走吧。”
盛長福悄悄擡眼看了一下,見這位向來疏離的青年帝王長眉彎起,面上竟是化冰了似的,露出點淺淺的笑意。
不等盛長福看清,沈陸離便轉身,朝着遠離小院的僻靜小道走去。
“雀鳥司的鳥兒養得不錯,回頭你叫小盛子去送點賞賜吧。”正走着,沈陸離忽地回頭吩咐了一句。
啥也沒看見的盛長福頓時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來禦膳房後頭,怎麼又想起雀鳥司了?話說過年時,雀鳥司總管來送一對金貴好看的鹦鹉,還被皇上斥責花花綠綠呢,這回賞賜卻是從天上掉下來了。
“是,皇上。”盛長福先應了下來,随後問道:“咱們等會兒是回養心殿麼?”
沈陸離的腳步一頓,嗓音猛然含了冷冽的冰霜:“去慎刑司——已經從昨晚審問到了現在,那老/畜/牲應該将所做的惡事給吐幹淨了。”
盛長福聞言,心中就是一顫:李公公做的那些事情,皇上不是沒有耳聞,隻是時機不到,不欲動手。如今馮太後離宮,皇上便當即動了手,将人下了慎刑司。
馮太嫔對馮太後賣好多年,做了許多次的鈍刀,這李公公對壽康宮的事情,也應當是知曉一點的。
想到這,盛長福就起了一點疑惑:按照皇上的打算,李公公可沒那麼早被搞進去。
可就是昨晚,路侍衛說見李公公去了禦膳房,皇上便擱下手中的筆,匆匆走了出去。
直到将近半夜才帶着怒氣回來,吩咐了楊嬷嬷許多,更直言将李公公扔進了慎刑司。
雙鸢受了命出去,回來透露了一點情況:是個乖巧嬌俏的小宮女。
昨晚發生的事情,也是和這小宮女有關麼?
盛長福随意琢磨着,結果差點踩到沈陸離的腳。
他一哆嗦,趕緊停了心中的猜想,小心翼翼地繼續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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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術與白芷回來的時候,容嬌已經用完了晚膳,正在往小瓷瓶裡倒淡粉色的梅花花露。
梅花清香撲鼻,蒸出的花露更濃縮了精華。
“姐姐回來啦?”擡眼看見白術與白芷,容嬌眼中閃過驚喜的神色:“快來聞一聞,這可香了。”
白術依言嗅了嗅,贊不絕口地說香。
“怎麼不喊我聞一聞呀。”白芷哼道:“容嬌真是愈發小氣了。”
“哪能讓姐姐空手而歸呢。”容嬌輕笑一聲,往白芷和白術的懷裡各塞了一瓶:“這花露香氣撲鼻,姐姐們就算不用在吃食方面,往頭油胭脂裡面放,也是極好的。”
白芷眼兒轉了轉,明顯心動極了:“你這樣說,我就想用海棠香露了。”
“這有何難?”容嬌道:“隻是要姐姐先說與宮中的新鮮事給我聽一聽——我在這兒坐了一天,可無聊了。”
“你今日可不知道啊,這宮裡頭今日可是出了大事情!”白芷便道:“你可還記得壽甯宮的李公公?”
容嬌點頭:“我還記得,昨個兒李公公還來了一趟禦膳房呢,不過半路上崴了腳。”
白術怕白芷失了分寸,連忙道:“李公公聽說就是昨個晚上沖撞了皇上,被下了慎刑司,結果審出來許多駭人聽聞的事情。”
說着,便精簡着将李公公強迫小宮女對食、下手虐待、私自打殺的事情說了一遍。
“皇上聽了之後十分震怒,下令庭杖杖斃。”被搶了話頭的白芷趕緊說道:“我聽聞馮太嫔當場趕去求情,結果皇上也沒有回轉心意。”
容嬌聞言十分震驚,不禁回想起那晚上的事情。
隻越想,容嬌就越覺得李公公言行奇怪。
她并不真傻,仔細想想就隐約有了猜想,後背生生出了冷汗。
若不是陸離,她是不是會和那些小宮女一樣呢?
容嬌咬了咬唇,到底沒将這事講出來,省得白術她們擔心。
等下回遇見陸離,再仔細些問問。
既如此,陸離便是對她有救命之恩了。
她該怎樣報答陸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