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弋的魚群在半睜不閉的眼縫前路過，鱗片随呼吸翕張，在變幻的燈光下顯現出夢幻般的色彩。

日野雅史是被凍醒的。

一睜眼他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奇怪的夢，包裹住他身體的液體早已涼透，冷的刺骨。

居然睡着了啊……

手撐在浴缸邊上用力，剛睡醒還倦怠着的肌肉在冷水的刺激下縮起，有些僵硬。

“嘩啦”的巨大水聲響過後，赤條條的日野雅史拽下準備好的浴衣。

披上浴衣，又拽了條幹淨毛巾擦幹頭發，腳縮進準備好的鞋裡。

好冷。

日野雅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全身肌肉都戰栗着，汗毛都立起來。

因為今天是休假日，他沒什麼事可做，沒有要處理的工作。

這不是好事。日野雅史面無表情地擦着頭發想，他不是把工作當成畢生事業去做的那類人，但事實就是——他不用處理工作閑下來後發現自己沒有事做，聽上去就像個無可救藥的工作狂。

我應該做什麼呢？

擦完頭發的日野雅史放下毛巾，按照往常面對這個問題的應對模式思考，将待選項一一劃去。

班長去外地出差了，松田和同隊的人換了輪班，最近沒有什麼需要出場的酒局，升職考試也已經結束了，他不需要繼續備考……

日野雅史坐在床上，雙手抱住曲起的腿彎，把腦袋也搭上去。

床下一摞摞的狗血言情小說已經落了灰，被松田那小子嘲笑過的愛好現在也不得他的青眼了，積壓着一直沒有處理。

也許他應該培養一個新的愛好。日野雅史在心中考慮着。

或許應該想想别的？

警視的升職考試已經結束了，警視正還有再攢幾年資曆，他需要快速地向上爬，但這不意味着他要在根基不穩的時候強行地、盲目地追求更高的警銜，他需要分清楚自己能做什麼，能做到什麼。

日野雅史細細權衡着，思量着每一份可能影響到事情發展的因素。

畢竟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那件事之前他的生活還算得上是走獨木橋，雖然難免寂寞但還算得上遊刃有餘。

在此之前他所有的謀劃都是為了自己，資源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從沒想到自己的世界裡會有别人的存在，也沒想過自己會在獨木橋上與人迎面相撞。

他不願把諸伏景光撞下去，于是他被撞下去了，從空中掉落，離開了寂寞卻安穩的獨木橋。

可現在他的生活隻能稱得上是在走鋼絲，顫顫巍巍地左右搖擺身體，不敢有什麼大動作，以保持岌岌可危的平衡。

霞多麗對組織的用處不大，他理智地做出這樣的判斷，就算自己死在這裡也無傷大雅，不會妨礙到組織，琴酒那夥人還會很樂意自己空出一個代号來給新人挪位子。

日野雅史熬過了這三年，他自己都沒想到能熬過三年，自己都沒搞明白現在是在為什麼而活。

他本來就不是交際花一樣的角色，努力在各方人物面前周旋，揣摩他們的利益和喜好，去逢迎某些人，去擠壓某些人，被随時變化的局勢拉扯着向前進。

這下他真的如鬼冢教官所說，成為徹頭徹尾的政客了。

他在床邊坐了會，幾乎要再度睡過去，冥冥中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極有韻律感。

把窗子推開一點，清新的水汽冒進來，侵染了屋内沉悶的氣氛。東京糟糕的空氣難得煥然一新，院子裡的灌木也青綠得幹淨可喜。

日野雅史伸手探出窗外，手臂和攤開的掌心很快被雨絲淋濕，帶來輕盈的涼意。

下雨了。

日野雅史喜歡下雨，這種喜好由來已久，他自己也回憶不起當初看見雨的确切心情了。

要不出去走走？

這個隻是一時興起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其他想法的作證，比如家裡還缺些飲料茶點，比如整天睡得和頭死豬一樣不利于大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