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日野雅史腦中居然也冒出些自己往常決不會去想的事情。難怪那麼多人會選擇在死前忏悔了,他胡亂想着這些有的沒的。
死亡之後人生這場遊戲就打出了GG,積累的财富經驗物品好友統統丢失,也沒有重開一局的機會。隻有這種時候,把自己放在所有謀劃正中心的自私自利者眼中才會出現其他人的身影,抛開自己本身的影響後去為他人考慮。
要是松田陣平能自己去前車廂就好了……
他就算在這裡也做不了什麼,無非是陪着自己走完最後一程罷了,何必在這時候給他自己找尋最後的煩擾,惹得他不高興呢。
“喂。”日野雅史叽叽喳喳的聲音消停下來後,隻間斷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哼笑。松田陣平也察覺到不對,回過頭一看,躺在擔架堆成的簡易病床上的日野雅史面色發白,瞳孔失焦,白得像紙一般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半點血色了。
“雅史?雅史!”松田陣平迅速靠近伸手一探對方的脈搏,臉色立刻難看下來。指尖用力時還能摸得到脈搏,可每一次搏動都沒有往常有力,隻是微弱而緩慢地顯示着自己的存在感,提醒他對方還沒有停止心跳。
“别睡啊,你想死啊。”松田陣平一看到日野雅史半睜不閉的眼就上火,以往看上去總是打不起精神的人此時的倦怠格外讓人害怕,讓人憂心他下一次閉眼是否會再不醒來。
“喂,雅史……别閉上眼……”
松田陣平握住對方手腕的手緊了又松,聲音逐漸消下去。看着對方微弱起伏的胸膛,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了。
他突然感覺自己踩到了一灘水,溫熱的、滑溜的、粘膩的,踩在腳下浸濕了皮鞋。
他低頭一看,黑暗中緩緩蔓開的暗紅色像針一樣刺痛了他的眼,沖擊力的畫面帶來片刻的眩暈。
救援車的車内燈壞了,關上後尾門後,後車廂内裡的視野并不算好,隻能依靠後車窗偷渡的天光窺見車内的真實情境。
意識到這點後,那些對方竭力想要隐瞞的事實跟随着空氣中的鐵鏽味撲面而來,濃烈的氣味逼得他喘不過氣,被包裹在一片死氣之中無法掙脫,好像要連帶着将他拖入地獄。
流了一路的血沒有抽幹日野雅史的身體,颠簸的山路和移位的鋼筋卻加速了他的死亡,一點點地帶走他的生命,将他帶領至灰色的國度。
松田陣平一咬牙,握住了日野雅史的手,溫熱的體溫通過相貼合的掌心轉遞過去,給體溫降到水平線以下的日野雅史帶來一點溫暖,以作安慰。
這點溫暖順着手臂流入心口,鑽入冰封多年的心髒上幾道隐蔽的裂縫,敲開那扇塵封已久的門,一下擠入其中。
“雅史,堅持住,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模模糊糊的聲音傳入耳蝸,日野雅史恍惚中聽了個大概,眼前人張合的嘴映在視網膜上,于是他掙紮着也想說出些什麼。
可是幹澀的喉嚨支撐不住他的企圖,自下定決心養嗓子後多年未曾出現的失聲又一次複發,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隻是徒勞地張口又閉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最後那點溫暖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