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将淮走後,她又喊回堂兄,現在不知怎地,又叫哥哥了。
沈将行被她搞得暈乎乎的,但最後還是拒絕了。
"不用,我自己來。"
他心不在焉,剛想擡腳出來,卻忘了因着方才的打鬧,盆邊盡是水,他一動,盆底便跟着移。
盆一動,單腳站立重心就不穩,重心不穩,人就往前倒。
"啊..."
"啊!"
兩人紛紛驚叫出聲,這種時候,沈聽荷出于本能張開雙臂想接住他。
落下的瞬間,沈将行做夢都沒想到,和心愛之人的第一個擁抱會在這個時候。
眼見就要抱個滿懷,所有的重心都集中在了一個點,沈将行盯着沈聽荷慌張的臉,一想到待會會發生什麼,心跳便急速拔高。
就在馬上要碰到她肩頭時,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盆翻了。
原本應該穩穩被沈聽荷接住的沈将行,被後翻的盆一帶,落點提前,沈聽荷隻将将抓住了他一隻手,于是他就這麼生生錯開,狠狠摔在了地上。
院子裡有一瞬間的死寂,沈将行身子全趴在地上,唯有一隻手擡着,被沈聽荷緊握住,他把臉埋在地上,隻想就着這個姿勢鑽進土裡。
"你...沒事吧?"
沈聽荷小心地詢問聲傳來,沒人回應她。
過了許久,沈将行才擡起身側的另一隻手朝她擺了擺。
見着他紅透的耳根,沈聽荷極力忍着笑,牽着他的手把他扶起來。
這一摔,衣服全都濕了,又是水漬又是泥,沈将行隻得換了身梧娘店裡的衣裳才能離開。
回府的路上,兩人坐在車裡都沒出聲,沈聽荷一想起剛才的事就忍不住想笑,沈将行更是直接把頭轉向一邊。
為了平複心情,沈聽荷隻能撩開簾子,朝窗外看去,分散掉自己的注意力。
黃昏的街道行人少了很多,攤販們都忙着收拾東西歸家。
遠處不知從哪冒出來一群衣裳褴褛的乞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沈聽荷又探頭看了看,發現街邊的暗巷裡,也有許多這樣的人。
"這是..."
她疑惑出聲,沈将行被她的動靜吸引,也湊了過來。
隻見那些攤主走後,一直站在邊上和躲在暗處的乞丐們一擁而上,搶占着好位置。
沈将行看了會,大概明白怎麼一回事,便為她解釋。
"這條路是進出西市唯一的路,等天黑,勾欄酒肆開門,達官貴人都會從這走,自然就成了乞讨的好位置。"
"可是,京中怎會突然多了這麼多乞讨之人。"
"今年北方幹旱,南方洪澇,糧食沒有收成,兵禍又四起,眼見着要過冬了,為了一線生機,大家隻能往有錢的地方跑。"
兩人坐在車裡,偶爾和幾個衣不蔽體拿着破碗的小孩對視。
沈聽荷忍不住在心裡想,若是沒有繡坊,收留的那些孩子,怕也跟他們一樣。
想到這,沈聽荷翻出荷包,将袋中的碎銀順着窗扔了出去,見有錢扔出來,街邊蹲守的人全圍了上去開始争搶,窗外一時有些吵鬧。
沈将行一直注視着她,他回頭看了看哄鬧的人群,又看向沈聽荷。
"往後可能京城裡都不太平,天黑了便别出門。"
沈将行認真叮囑她。
"若有什麼事,也要叫上我。"
他又補了句。
沈聽荷随意點點頭,顯然是有了什麼心事。
等一回屋,沈聽荷便讓荔月找了算盤來,噼裡啪啦坐在桌邊算了一夜。
第二日,她又去庫房看了一圈,回來後又是一陣算。
好幾天都忙得不見人影。
先前日日上學,沈将行都能見着她。
現在臨近冬休,大部分時間都在家中,反倒抓不到她人影,沈将行有些不習慣。
冬天的陽光曬得人總是很舒服,沈将行窩在榻上,一邊随意翻着書,一邊想着弄些什麼有趣的給沈聽荷玩。
他一時想不出來,用錢能買的沈聽荷不缺,鄉下人逗趣解乏的,又怕她不感興趣。
沈将行就這麼躺着想了一下午,想得都困了,眼睛一閡一閡,馬上就要睡着時,房門被人一把推開。
"我要設棚施粥!"
比人影先進來的,是洪亮的聲音。
馬上和周公相見的沈将行,被這一喊,困意吓走一半,還沒弄清楚情況時,沈聽荷就已經小跑到榻邊。
她手中拿着賬本,雙眸閃着精光,臉上寫滿了興奮。
沈将行覺得自己現在這姿勢有些不雅,他剛想起身,卻又被沈聽荷給按了回來。
他就隻能這樣尴尬地半躺着,聽她站在榻邊說着自己這些天規劃出的宏圖大業。
"我仔細算了算,再加上你說今年天災嚴重,那糧價勢必會漲,我又去庫房看了,好些年前的陳糧都還在。"
"而且陳糧的數目比新糧還多,說不定一家隻出陳糧就夠搭一個粥棚了。"
沈将行聽她興奮地說着,原也是高興的,但仔細想想,又有些欲言又止,他不忍打破她美好的幻想,卻又怕她吃苦頭。
沈聽荷也察覺到他有話要說,便滿目期待地看着他,思付許久,沈将行還是将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一個粥棚不是光有糧就行的,人力物力财力都缺一不可,況且,此刻肯定還有很多逃難的在往上京來,冬日漫長,你一個粥棚也是無濟于事。"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能确定有那麼錢糧?"
沈将行是實實在在經曆過饑荒的,他也見過好心施舍,卻被人惦記上,最後家破人亡的。
他盡可能把話說得委婉,可沈聽荷的反應卻與他設想的不同,聽了這些,她不僅沒被吓退,反倒笑得更甚。
"我沒有那麼多錢。"
她斬釘截鐵地說,卻仍笑着。
這下輪到沈将行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