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除了偶爾從街上傳來的幾聲爆竹聲,便是無盡的風雪呼嘯。
國公府前院燈火通明,沈見星焦急地在屋中來回踱步,時不時朝門口張望,見還沒動靜,便更急。
沈聽荷坐在椅子上,渾身僵直,不斷小口喝着茶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估摸着時辰,應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别太着急。”
對座的齊少玄出聲。
沈聽荷原以為他是在安撫急得團團轉的沈見星,一擡眼卻對上齊少玄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的眼神其實已經是直白了,但這時候,沈聽荷滿心都挂念着大姐和霍家,隻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便轉過頭。
沈聽荷将視線移開後,齊少玄又瞥了眼來會走個不停的沈見星,卻什麼也沒說。
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門口終于傳來動靜,沈聞櫻頂着風雪,從夜色中走了出來。
紛飛的雪花落了她滿頭,将她面無表情的臉龐,襯得更加冰冷。
她踏進屋,楊氏率先上前,一把抓住女兒的肩膀。
“怎麼樣?宮裡怎麼說?”
她焦急地詢問,表情和沈聞櫻的一對比,好像死的才是她的未婚夫。
沈聞櫻并未回答她,在廳中看了一圈後,目光落在齊少玄身上。
她說: “辛苦世子等到此時,王妃在門外等您,多謝。”
話既都到此,齊少玄也隻能告辭,等他來到門口,王府的車架确實等在這。
回去的路上,母子倆各自沉默着,一直到馬車走出沈家所在的坊,鄭王妃才緩緩開口。
“同沈家的婚事,還得再仔細思量,這幾日,便别往那跑了。”
她閉着眼冷冷開口,語氣十分堅決。
齊少玄盯着母妃看了會。
“孩兒自有決斷,不勞母妃費心。”
聽到兒子沒有應承自己,鄭王妃掀了掀眼皮看向他,看齊少玄表情泰然,鄭王妃冷笑了聲,沒再多說。
這邊的沈家前廳倒是安靜得落針可聞,每個人都垂頭喪氣,仿佛都肩挑十斤風雪。
沈聞櫻坐在位置上,眼神木然,母親低低的啜泣聲萦繞在耳邊,她的眼幹澀得有些疼,卻怎麼都再流不出淚。
宮裡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劃過,沈聞櫻想,怕是那時就把淚流幹了吧。
消息其實五日前就傳來回來,但聖上一心修仙煉丹,根本不在意。
身邊的太監也隻草草看了幾眼奏章,便扔進了爐中添火。
還是趙太後想起沈霍兩家有姻親,才派了人到霍家傳信。
幾人進宮後,太後找了那小太監來複述給她們聽,霍夫人哭得一度昏死過去,心中那一點渺茫的希望被兜頭澆滅。
奏章中的有些用詞,沈聞櫻聽不懂,她跪在柔軟的地毯上,隻聽見了霍家軍全滅,霍小将軍鏖戰天亮,最後被一□□破了頭顱。
那小太監話音剛落,她就覺得頭皮一緊,好像挑死霍郁的那杆槍,此時就抵在自己眉心。
是不是很疼啊霍郁…身上都有那麼多傷了,現在腦門又添一道,哪家姑娘還願意嫁給你啊…
沈聞櫻視線飄忽,殿中九枝銅燈的燭火在她眼中忽隐忽現,她好像看到了霍郁,他就站在那火光之後,一動不動看着她。
沈聞櫻張了張嘴,她想喚他回來,可是一開口,早已流了滿臉的淚紛紛灌入口中,堵得她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她在含章殿跪了很久也哭了很久,不遠處陛下與後妃宴飲嬉戲的聲音傳來,沈聞櫻看向那個方向。
為什麼?為家國戰死的将士屍骨未寒,身居高堂的帝王卻毫不在乎。
而連他的死訊…自己隔了這麼多天才知道…
沈聞櫻最後是怎麼回來的她都沒印象了。
隻記得從含章殿出來時,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宮道上積了厚厚一層。
鄭王妃和趙氏攙扶着霍夫人走在前面,沈聞櫻踩着她們的腳印跟在後,舉目皆是白,她險些找不到離開的方向。
待沈聞櫻傳達給沈家人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已經很平靜了。
等人都散去了,沈聽荷有些擔心大姐,便一直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後。
下雪的夜裡,隻有兩人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沈聞櫻突然停了下來,她緩緩轉過身,看向跟在身後的沈聽荷。
沈聽荷也停住腳步,站在離姐姐幾尺遠的地方。
積雪壓彎枝條的聲音不斷作響,這場雪沒有一點要停的架勢。
壞天氣總是伴随壞消息,今夜漫長得好像被拉長成一整天,無盡的黑總是沒盡頭。
沈聽荷就這麼站在雪中和她靜靜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沈聽荷決定再向姐姐走近一點時,沈聞櫻終于開口,聲音也有了些起伏。
她聲音很輕,看向漫天飄落的飛雪。
“霍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