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季唯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面前的母親變的有些陌生,又好像很熟悉。
她說出來的話就像擂鼓一樣敲打在他耳中,一遍遍回放,發出尖銳的暴鳴,像是季唯的靈魂在嘶吼。
他沒有動筷,也沒有起身,隻是渾身顫抖地坐在餐椅上,被父母的目光淩遲。
許久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什麼意思,媽媽?”
坐在餐桌前的季父把報紙卷起來,一把朝他扔過去,沉聲呵斥:
“你還好意思叫她媽?竄通同學、隐瞞老師、欺騙父母!你對得起我們嗎?!”
“我問過老師了,你根本沒有報名夏令營。”母親冷冷地看着他,“我還找學校調了監控,發現你很長一段時間都在下午逃課出去上網。”
“那天下午你就是從網吧回來的吧,還在校門口玩了那麼久的狗,學會騙人了?”
季唯被這些話吓得直抽氣,眼淚不知覺地滾落,淌濕了滿臉。
他下意識開始道歉:“對不起,我、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季母冷笑道:“你還不知道錯呢,你隻是知道下次不能這麼馬虎被我們發現了。”
季唯瘋狂搖頭,淚水已經浸濕了胸口的布料。
他抽噎着說:“求你了媽媽,我今天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季母打斷他:“讓你同桌買的那張票嗎?我去找了他父母,他已經都和我說了。”
“還有你的□□聊天記錄我們也全看了,什麼叫去青訓?還是海市那麼遠的地方,你長這麼大出過京城嗎?換個地方打遊戲的事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你馬上就讀高二了知道嗎?”
季唯眼前的世界逐漸在崩塌,父母的嘴在他面前張開又閉合,他不清楚一切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季父瞪着他,一錘定音:“校門口的網吧違規接納未成年人,我們已經告知有關部門了,它馬上會停業整改,你就在家好好反省吧。”
“不,不行!”季唯吓得跳起來,下意識想往外跑,想要逃離這一切。
我是在做夢嗎?他邊跑邊想,這是我早就幻想過的噩夢不是嗎?
他踉跄着跑到門口,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打不開門。
母親走到客廳,看着季唯無助地擰動門把手:“沒用的,已經反鎖了,鑰匙隻有我們有。”
“求求你了,求求你們了!!”
季唯真的崩潰了,他幾乎想要向母親跪下。
“我保證,我每天都會寫作業,我給你們檢查,我熬夜學習,不會落下成績,你們就讓我去這一次!”
母親看着他,搖了搖頭,開口:
“兒子,你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嗎?你成績不好,我們可以請家教,你挑食,我們可以給你處理好食物,幫你改掉這個習慣,但你不能不聽話。”
“更不能欺騙我們。”
“現在回到房間把衣服換了,行李箱我會幫你收好的。”
“還有。”坐在餐廳的季父補充道,“如果你還想着坐車離開這裡,那就别做夢了,我已經用法定監護人的身份幫你辦理完退票手續,你手裡的車票已經作廢了。”
季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朝夕相處十餘年的父母,像是第一天才認識他們。
他們就這樣冷漠地看着自己淚如雨下,歇斯底裡,就像在看一出戲,看一隻翻不出五指山的猴。
這麼多天來,他們也許早就在監控裡見到自己滿懷憧憬的收拾行李。明明早就懷疑自己在隐瞞,卻在調查好一切之後,等到他出發的這一天才揭穿,打碎他的一切希望。-
意識到自己不可能逃出這裡,季唯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坐在窗台前。
他看到窗外的飛鳥在天上盤旋,有的成群結隊,有的形單影隻,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有屬于自己的自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一動不動地看着房間的指針走到九點,那是他前往海市的發車時間。
季唯徹底錯過了通往夢想的火車。
他打開書包,拿出那張讓自己日思夜想的車票,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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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淚水流幹,男生就這麼在房間裡呆坐到淩晨。
這一天他都沒有吃任何東西,他将自己鎖在房間裡,盡管知道父母還是能從攝像頭裡看到自己,他還是固執地不想出去。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母親來敲過一次門,見他不回應,就沒有再來過。
24點時,他看着電子時鐘的日期跳到了20号,是他應當在avg報到的日子。
他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辦法給等着自己的人發個消息。
不可以這樣,季唯覺得,至少他應該給對方報平安,道個歉。
他的一切已經不能更糟了,但他至少不想讓自己的好朋友失望。
季唯悄悄走出房間,想去偷父母的手機登錄賬号。
目的地在走廊盡頭,季唯蹑手蹑腳穿過客廳,聽見卧室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他們沒有關門,可以直接走進房間。
光線太暗,季唯隻能緩緩靠近外側的母親這頭,用手往往前摸索着,想要找到母親的手機。
他的手輕輕拂過床頭櫃的物品,仔細辨認,書籍、雜志、眼罩…
“啪——”
一陣聲響後,房間大亮。
睡在另一側的父親伸手把燈打開了。
一瞬間,季唯與母親毫無睡意的雙眼四目相對。
其實這時候挺尴尬的,季唯想,如果這一幕發生在電視劇或者綜藝裡,他應該會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