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江辭腳下地皮的脈絡,即便相隔千裡,許宥禮依然貪婪地依附在青年身邊,嗅聞他身上淡淡的橙花氣息。
不夠,不夠,不夠,不夠。
紅線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地面如同一塊人類的皮肉,在江辭腳下不停彎成小圈,想讓愛人注意,又怕會吓到他。
他如此小心翼翼,卻在看到江辭和别人打鬧、歡笑時差點崩壞。
許宥禮知道他和林弦清是大學時期親密無間的朋友,每次下課吃飯形影不離,有什麼事都會第一個和林弦清講。他明明知道兩人沒什麼……卻還是忍不住妒忌。
他也想成為江辭無條件信任的人。
他想和他說話,想鑽進他的心髒,想知道每時每刻江辭腦子裡冒出的想法。
他讨厭……江辭看向自己時眼裡無意識流露出的防備、懷疑和冷漠。
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别人竟唾手可得,不安的躁動感在腐爛的軀殼裡扭曲成一種餓意,許宥禮恨不得将那礙眼的笑容撕碎,将那張漂亮招人的臉吞之入腹。
尤其江辭對林弦清說話時,灰黑色的眼睛像生動稀有的寶石般在陽光下散發着奇異的光澤,那場景更映襯許宥禮是隻偷取幸福的卑賤老鼠。
平日裡的他,那個暴露在聚光燈下墜着各種title的許宥禮,隻是他表演的空殼。
他表演一個優秀的律師,表演可靠的工作夥伴和學長,表演對任何事情收放自如的人。
而讓他最吃力的,是表演江辭的愛人。
高嶺之花、貼心人夫……他顫抖着心髒揣摩着下一個江辭可能喜歡的人設,收集資料試圖表演得更像。
他害怕三分鐘熱度的愛人棄他而去。
可越是壓抑,藏在懷裡滋養多天、畸形的愛就将根紮得越深……他惴惴不安,日日恐懼着江辭将曾經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分一分一毫給無關緊要的人,更無法接受肮髒的自己暴露在光線下。
可以愛我嗎?可以一直愛我嗎?
可以在看到真實的我時,别抛棄我嗎?
他無聲詢問。
他得不到結果。
隻能眼睜睜看着江辭走進廟宇,将聯系強行扯斷。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不管不顧地毀掉一切。
為什麼?
為什麼不要他?
他以後該怎麼辦?
許宥禮擡眼,和鏡子裡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對視。
它慘白毫無血色的皮膚渾身蔓延着黑色裂紋,腐壞濃稠的器官擠壓着縫隙處,混合血液流下深色膿水,透過黑漆漆的眶骨縫隙處,還能看到眼球絲狀的神經末梢。
“哐!”
一聲脆響,手機順着碎裂的玻璃片滑落,落在桌面上綻開蜘蛛網狀的痕迹。
許宥禮喉嚨緊澀,疼得沒了知覺。
他最懼怕,卻也不得不承認。
——自己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怪物。
即便江辭現在不離開,等日後看到這副殘破的身軀,也不可能留在他身邊。
那他該怎麼辦?
像江辭那些前男友一樣,哭着喊着跪着求他别走?
畸形混亂的欲念在清脆幹裂的皮膚邊緣蠕動,許宥禮割裂的五官倏地扭曲在一起,唇瓣盈出血絲,強撐已久的骨架仿佛下一秒就會散落一地,化成一灘爛泥。
恥意混合着血污在胸口萦繞。
——他不會像那些沒用的男人一樣,眼睜睜放開愛人離開後在背地裡偷偷抹淚。
要怪就怪江辭看錯人,不該惹上他。
即便江辭逃到哪裡,經曆多少年,他都一定會找到他,哪怕代價是下閻羅地獄。
他在所不惜。
蔓延在江辭周身的血芽周身繞了一層濃稠的冷霧,引得廟宇旁睡着的狗警覺不安。
一股近乎恐怖的偏執快要到達臨界點,隻需要一點細微刺激,就能輕易爆炸噴發。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繞上江辭的皮肉,對他一遍遍索求。
手間是劃過細膩皮膚時柔軟溫潤的觸感,鼻腔溢滿清香,餍足的快-感在腦内不斷噴湧而出。
不夠,不夠,不夠。
這樣的感覺更像在體驗大型虛拟真實遊戲,眼前的人物分明觸手可及,身體告訴你他是真實的,與此同時,腦内出現了個嘲諷的聲音。
:江辭根本不知道,現在和他做-愛的東西是你。
你敢和他坦白嗎?你敢讓他知道,你現在就是個醜陋、卑賤的怪物嗎?
看啊,江辭排斥的表情,你光是碰碰他,他就惡心得想吐。
自厭感日逐漸加劇,早已沒有知覺的身體此刻鈍痛得麻木,許宥禮神色卻逐漸平靜下來,黑眸中翻滾着的墨色沉郁躁戾,像張掙脫不開的密網。
沒關系,沒關系,他現在隻是給江辭時間接受愛人的新身份而已。
早期排斥是很正常的現象,江辭隻是太驚訝了,并不是嫌棄他。
他早晚會愛上自己的,他會的……江辭曾經是那麼愛他。
他必須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