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藍白的天空蒙上一層橘霞,空氣中泛着灰白的薄霧。
冷風四溢,讓人身處六月室外仍不停打着冷顫。
兩人走出森林時,偶遇了幾個出門散步的老年村民。起初,林弦清還會和他們打個招呼,那些老人隻是古怪地掃了二人兩眼,像是看到了什麼晦氣的東西快步走開了。
之後,林弦清和村民互相把對方當透明人,默契地擦身而過。
面對這樣怪異的情景,江辭沒忍住問道:“弦清,你們村排外嗎?我是不是連累你了?”
林弦清笑,“哪可能啊。老一輩人你還不懂嗎?就喜歡聽話孩子。我從小不學無術慣了,他們煩我不是很正常?”
江辭抿緊唇瓣,真的隻是這樣嗎?
他總有一種莫名的直覺:那些滿頭白發的老人在看到自己時,渾濁雜亂的眼珠裡翻湧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懼怕和慌張。
自己長得既不兇,又不是哪門子窮兇極惡的殺人犯,他們怕他幹嘛?
江辭長歎口氣。
“啪嗒——”
還沒踏進家門,兩人就遠遠看見徐徐上升的白霧。林弦清想到什麼,将死雞一把塞到江辭手裡跑到庭院裡,登時瞪大眼睛看着正堆着柴火燒東西的婦女,“媽!”
江辭後趕到,被空氣中氤氲的煙霧熏得眼角直淌眼淚,揉了半天眼皮,朦胧的眼睛才逐漸聚焦,擡眼,在半空中直直對上蒼白平靜的視線。
林母身穿昨日那身白色道袍,手裡拿着一隻銀黑色長柄鐵勾,臉色白的不似常人,像個活的白無常一般,隔着霧氣直勾勾地盯着江辭,薄唇輕動,嘴裡不停念叨着什麼。
江辭被這雙白色眼珠看得渾身發麻,視線下移,這才發現柴火裡燒的竟然是佛像的八隻銅手!
是林母把手砍下來的?
為什麼?
江辭往前挪了挪,試圖聽清林母在說些什麼,卻發現她目光呆滞,就像一個被打造成活人模樣的木偶,嘴唇顫動,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江辭滾了滾喉嚨,輕聲道:“阿姨,您好,我是林弦清的朋友江辭,昨天我們見過,您還記得我嗎?”
她沒有反應。
從廚房打了一桶冷水的林弦清這時一把打開窗,倏地将水往柴火上一潑。
“嘩啦——”
柴火滅了,離它最近的江辭也未能幸免,将渾身澆了個透。倒是同樣近的林母,渾身幹爽,連一絲水滴的痕迹都沒有。
江辭摸了把臉,剛要開口罵兩句林弦清,視線卻在經過林母時生生咽了下去。
對方古怪的狀态讓他頭皮發麻,幹巴巴地遞出一張紙巾遞給林母,“阿姨,你先擦擦吧。”
空氣凝滞兩秒,剛剛還像木頭人的林母突然有了反應,輕微擡起下巴,看向江辭,嗓音幹啞得像被打磨許久的砂紙,
“你忘了的,必須想起來。”
“啊?您說什麼?”
江辭腦袋發懵,怔怔地凝視着林母芝麻粒大小的黑色瞳仁忘了挪開,不知不覺間,它豎成一條簡短的線條……
林母隻揚起一個僵硬的微笑,轉身離開了。
留下江辭愣在原地,頂着滿腦子問号。
什麼意思?
他忘了什麼……?
這時,林弦清拿了塊厚實的浴巾跑過來披到他身上,看着他扭成一團的五官擔憂問道:“江辭,我媽這幾年一直精神都不太好,你沒被吓到吧?”
江辭搖了搖頭,心不在焉地進浴室沖澡。
浴室的四周也是用木頭做的,縫隙和角落處生了一圈不起眼的黴,溫涼的水順着細膩的皮膚滾落地面,江辭的思緒并沒有因此清明,反而像團越扯越亂的線,混亂不堪。
“砰!”
江辭的左小腿突然失力,單膝跪到在地上。
清水劃過,在眼白處留下一道道血絲。
這種感覺,就像一個看不見的小人從耳膜鑽進了他的腦子裡,在裡面胡鬧、翻滾,大聲重複着“江辭,你忘了很重要的事知道嗎?趕緊想起來!想起來!”
想起來?
他要想起來什麼,他有忘記過什麼嗎?
江辭被這道強行闖入的聲音煩得不行,晃了晃疼得快爆炸的腦袋,卻沒有注意到,無事牌上的黑色裂紋又向上攀爬了一毫。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吃完飯回到房間,就看見櫃子上正放着一隻棕色小熊玩偶,下方還墊着一沓厚厚的符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