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了,管他呢,隻要平安符送到了就好。平安長大吧,她的小樹苗。
遊逢安倒也停止聒噪,二人一路冷戰,直到回了廳堂。
“如意來了啊。”長公主存着和藹笑意,示意倆孩子坐一塊。
卿如意率先坐下,遊逢安忍氣吞聲坐于旁邊。
“我聽說,如意最近在親自帶家班,此話當真?”長公主沖卿如意丢了個話頭,不知所言何意。
卿如意看了眼卿德甫神色,實話實說:“正是,親力親為的話,家班水準才更符合心中期許。”
長公主悠然啜飲一口茶,徐徐道:“說來也巧,此事雖并未傳出去,但畢竟那是我胞弟——聖上近來似乎對戲曲起了些興趣。于如意而言倒也是個好消息。”
卿如意默然,無事不登三寶殿這道理她還是懂的。
“我看你們倆孩子自幼一塊長大,兩小無猜,你又懂些戲曲門路,不如也提點子舒一二,知道些皮毛便可。如此兩家也方便。”
卿如意順着長公主視線,終于明白了子舒就是遊逢安的字,她剛想推脫,卿德甫一聲咳嗽,迫使她不情不願應下。
皇族親眷就是喜歡看聖上眼色行事。
“長公主放心,我們如意在培養家班一事上,頗為上心,更何況是對子舒。”卿德甫還不忘應和。
卿如意撇嘴,到底是沒反駁,幾番客套恭維後,午膳便上齊了,當下無話。
長公主因着宮裡有事先行離去,留下逢遊安這個大拖油瓶在卿府,卿如意借口午休,實則丢下他去了逢霖墅。
這回遊逢安可學聰明了,留了個心眼,等她走遠便悄悄跟上。
幽遠戲聲在煙波浩渺中回蕩——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①
辭緣獨自一人坐于亭台石桌旁,風吹起他寬闊袖袍,聲音散在風裡好生孤寂。
卿如意駐足躲于假山後,不免想聽他且吟且唱後半句。
輕鴻也在一旁對着工尺譜練習昨日所學,然二人同台,必然是劍拔弩張,俯仰間演變成一決高下。
“師弟,你唱錯了,這段的節拍是一闆三眼。”
辭緣也不惱,反而颔首溫順道:“還請師兄多指點一二。”
輕鴻即刻示範打樣,辭緣依葫蘆畫瓢,卻依然收音過急。
“師弟怎得連這種基本功都不紮實,還想赢我,癡人說夢呢。”輕鴻輕蔑睨了他眼,然辭緣今日卻了無先前鋒芒畢露之勢,隻是垂着眼角,聲音落寞——
“反倒是我的不是了,耽誤師兄太久時間。”
輕鴻剛擡起下巴,少女脆生生嗓音便響徹湖面,阻止了他剛準備好的譏言諷語。
“輕鴻,你怎麼對辭緣呢!”
卿如意大踏步上前,來勢洶洶,頗有一番撐場之态。
輕鴻愣住了,他懊惱看向辭緣,恨得牙癢癢,他就說這人怎麼會任人搓圓捏扁,原來早就是算計好了。
鳳眸彎出好看弧度,無聲張揚着少年的勝利。
辭緣乖巧起身,喚了聲“師傅”。
“這句不會是吧,我教你。”卿如意一把将少年護在身後,怒氣沖沖看向輕鴻。
“輕鴻,你方才也有待改進的地方,明明是橄榄腔,講究慢入慢出,中間聲音必須撐滿,你的度把握錯了。”
卿如意親自打節拍,手指撚作花兒狀,唱詞圓滑柔和,輕鴻拉不住面子,曉得自己确實出錯,卻是聽不進卿如意教誨。
“辭緣,輕鴻,你們兩個再唱一遍試試。”
輕鴻這才慌了神,又念着辭緣一新來的,定是會出纰漏,他姑且能穩住。
辭緣先行應聲開唱,延音準确無誤,甚至每個字都張弛有度。
卿如意也做好了準備,不料再度被少年天賦所驚豔。
她恨不得将所有溢美之詞獻出來,礙于第三者在場,不得不繼續闆着臉考核:“輕鴻,你也來。”
輕鴻面色如土,竟是唱得不如先前幾遍。
“算了,再過一刻鐘,就要到授課時間了。”卿如意心中歎息,還得是辭緣更勝一籌,“這部分留作今天鞏固的内容罷,待會仔細聽。”
輕鴻不甘,他嗫嚅着唇,怎麼可能,除非是先行練過很多次,在他面前刻意藏拙,不然辭緣怎可能僅一遍就如此絲滑順暢。
辭緣亮着一雙眸子,不給輕鴻搭話的機會:“師傅可否為我備點新内容,昨日所學我都會了,望師傅考核。”
卿如意搖頭:“橄榄腔你都如此熟練,想來其他也不在話下,不若熟讀些昆曲折子戲,增進見識。”
“增進見識?我也要學。”遊逢安立刻從假山後探頭,還好他趕上了。
“卿妹妹,這回你可别想找理由推拒,你都答應長公主了。”他理直氣壯,聽得卿如意太陽穴狂跳。
陰魂不散。
辭緣面上笑意淡了幾分,眈眈看着遊逢安,隻覺得他連呼吸都甚是吵鬧,心中殺意越發深重。
這人真是沒點自己的事幹。卿如意又不好當面讓他下不來台,隻好拿出昆曲折子戲,丢與遊逢安。
“那你自去看罷,反正具體功法你也不能馬上悟透。”
耳畔響起細微銅鈴聲,辭緣緩步上前,同她肩并肩,聲音不大不小卻好生委屈——
“那我呢?沒了折子戲,師傅可要如何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