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甯瑪詢問周亓諺的觀影體驗。
她滿懷期待,臉上刻了與有榮焉四個字。
“意料之外,但是球幕效果一般。”周亓諺簡評。
果不其然,甯瑪立刻急了。
她抓着自己的包帶,邊走邊說:“已經很好了!咱們這個球幕電影都運營十年了!”
“嗯。”
如果是十年前,能有這樣的效果,确實不容易。要是這幾年來做,應該可以優化掉觀衆的眩暈感。
“接下來去哪?”周亓諺問。
“看洞窟呀。”
甯瑪兜兜轉轉,又把周亓諺帶回了小電驢跟前。
“又坐?”周亓諺臉色晦暗不明。
“對啊,這裡離洞窟還很遠的。”甯瑪擡頭看向周亓諺。
她表情認真,但口出渣言:“你忍忍吧。”
“……”
小電驢一路往前,路過黨河的千流萬壑,斷崖白楊。
漸漸的,莫高北窟進入視線,那是僧人們一個個鑿下的禅修窟。周亓諺皺眉遠眺,它們或有坍塌,是千年累積下的粗粝古樸。
“左邊就是三危山!”甯瑪大聲喊道。
公元366年,樂尊和尚雲遊至此,忽見三危山上佛光普照。心有感念,于是就地開鑿洞窟,莫高窟的燦爛文明由此開始。
小電驢颠簸着過坎。等又見熟悉的王道士塔,已經上午九點半。
當周亓諺以為,又要開始排隊的時候。甯瑪低頭,從自己的布袋裡,掏出了一個工作牌給自己戴上,還從窗口領了一大串鑰匙,接着又遞給周亓諺一個耳麥。
周亓諺倚靠在牆壁,看甯瑪認認真真調試麥克風。她鼓着腮幫,呼呼吹風,像隻松鼠。
“能聽見嗎?”松鼠擡頭問。
“嗯。”周亓諺懶散應道,唇畔有隐約笑意。
“雖然你是院長特批的觀衆,但我們還是要老實做人。”
“怎麼老實做人?”
“全程跟緊我就好了。”
周亓諺挑眉:“好。”
檢票員給他們拉開閘門,甯瑪帶着周亓諺飛速閃身進去。
九層塔大佛前已經擠滿了人。
甯瑪說:“我們不去這,先帶你看個特窟。等中午人少的時候我們再看普窟。”
她一早就向安保大哥們打聽,掌握洞窟客流量的最新動向。
不管你是特批的紅單子、黃單子,還是别的什麼。除了一些普窟,其他的,都要通過保安部的鑰匙開門才能進。
就像銀行金庫,或者虎符一樣,上下部鑰匙分别由安保部和講解部保管。
洞窟邊緣建了蜿蜒的棧道,顔色與土牆沙漠融為一體。陽光直射下來,照得人渾身發燙。
周亓諺眯着眼,跟在甯瑪身後。
“你做防曬了嗎?”甯瑪自己裹着防曬服,隻露出一雙眼睛,一邊回頭問他。
“沒。”周亓諺有點睜不開眼。起得太早,他墨鏡也忘了帶。
甯瑪在心裡歎氣,這人真的是一無所知就來了。
“你帶我參觀這些天,有沒有薪酬?”周亓諺突然問。
“有啊,我每個月都發工資的!”甯瑪美滋滋回答,她對這份工作滿意得不行,“不像以前在美容院裡,老闆經常拖欠工資。”
周亓諺聞言,不由瞥了她一眼。美容院到研究院,這跨度夠大的。
不過周亓諺也明白了,為什麼自己這趟行程,條件如此艱苦。
他低頭扣手機,吩咐甯瑪:“收款。”
“啊?”
就着消息提示音,甯瑪把手機掏出來一看,是周亓諺發來的轉賬。
她數着0,瞪大了雙眼。
“你幫我租輛車,剩下算給你的勞務費。”
甯瑪默默地點了接收,沒說話。
現在太熱了,而且要抓緊時間看窟,不方便讨論錢的事。況且聽周亓諺這風輕雲淡的話音,他也懶得和甯瑪掰扯。
甯瑪在心裡琢磨,給他租輛車,平常再給他買買水。每天記着賬,剩下的到最後再一次性退還給他。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門口。
甯瑪推開金屬灰的防盜門,輕聲說:“這是盛唐的45窟。”
光從他們身後照射進來,撲朔地落在斑駁牆面。神佛低眉斂目,露出普度衆生的微笑。
“因為這個洞窟在斷崖底部,入口和甬道一直被流沙掩埋,沒有人為破壞,所以才能保存得這麼好。”
甯瑪打開手電,往中心的敞口龛照過去。
“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二天王。正中央是佛祖釋迦牟尼,右邊年長的是弟子迦葉,左邊少年模樣的是弟子阿難。”
“但是在這個窟裡,最負盛名的是這兩尊脅侍菩薩。”
在甯瑪的手電往旁邊移動之前,周亓諺的目光已先一步落在了菩薩像上。
那是兩座真人等身大小的塑像。一左一右放着。
此時的菩薩像已有了女性的柔和。塑像頂胯站立,身姿婀娜流暢。
螺髻之下是菩薩垂首,彎眉入鬓,慈眼似笑非笑。恬靜豐美,就像所有人的母親。
但那些絲縧斜系的飄逸,密繡彩繪的團花,配合着結印的手指。又無一不展露出絕非世俗的神性。
甯瑪見周亓諺看了許久,終于打破寂靜小聲問:“是不是很美?”
“嗯,很美。”
周亓諺從未想過古代民間工匠手中,能造出如此臻品。和菲狄亞斯的雅典衛城雕塑也不分伯仲。
“這邊的塑像用的什麼材料?”周亓諺問。
“木骨泥塑。”甯瑪說着,手電的光源挪到菩薩的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