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永遠有将任何日子過成吃貨節的本事,520這樣信息時代的愛情節日也不例外。
無憂卯足了勁兒要吃大戶,借口是“小魚要化悲憤為食欲”。可惜天不遂人願,來之前沒想到會撞上個這麼個特殊的日子,收藏夾裡的幾家餐廳都在電話裡說,“不好意思,我們今天的預定已經滿了。”
陳淮年聽那把好聽的嗓音在後排一本正經地說:“那我們回酒店吃自助餐吧,不排隊,不限量。”
原本還在和胡同裡那家私人餐廳訂位置的手變也跟着停了下來。
她今天格外的溫順。
沒有拒絕他伸過去的手,也沒有拒絕那段短短的路,平日裡面對他的拘謹都從消防通道的對話之後通通不見。
那是一種經曆過傷害之後的放空,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顧忌其他,就聽之任之。
像一隻受傷的小鳥,将頭輕輕倚靠在他胸前,短暫休憩。
手機裡。
玉樓春的總招待還在問他,“菜還是按老樣子上嗎?或者兩位女士有什麼忌口,我們可以提前做些調整。”
“回酒店。”
陳淮年轉頭吩咐司機,又和手機裡的人溝通,“還是不過來了。康家大公子那個包廂,你替我送幾支年份好一點的紅酒過去,就說祝他們節日快樂。”
康言楷幾個人還在微信群裡起哄,讓他帶妹妹們一起出來玩,信誓旦旦一定在藍頭發妹妹面前為他說好話,絕不拖他後腿。
還呆在郊區酒店的裴元松看熱鬧不嫌事大,說你們别鬧,陳總這八字還沒畫下來一撇,多給他點時間。
當事人沒有對這句話進行反駁,那就是默認。
一群人嘎嘎直樂。
事實證明,楚瑜低估了大家對愛情這件事情的熱情。
哪怕是自助餐餐廳,也推出了儀式感爆棚的節日套餐。
餐廳一隅有人在拉小提琴,桌子上綁了粉色的愛心氣球,紅色餐巾疊成了熱烈的花朵,酒水區的玫瑰花比紅酒瓶塔成的小山更加矚目。
柯無憂連連感歎:“沒想到過節的人這麼多。挺好,談吧談吧,談到世界充滿愛。……就是這個紅吧,大紅粉紅深紅淺紅的,沒得把人的眼睛閃瞎。其他顔色就不能代表愛情嗎?不如我們回去room service,安靜。”
楚瑜知道這些話都是說給她聽的,想讓她輕松一點,不至于看到成雙成對的戀人就顧影自憐。
陳淮年大概也不想在這樣的日子裡跟她們吃飯。
這是楚瑜看他的時候才發現的,他在扯脖間的深色領帶,面色頗為不耐,語氣也硬:“不要點外賣那些有的沒的,要有營養。”
大概知道柯無憂陰奉陽違的性子,又加了句,“我到時候會看酒店賬單。”
她太輕了。
酒店大堂的燈光下,安靜側顔裡藏不住的脆弱,讓他回憶起懷裡那一點重量,心生疼惜。
陳淮年想起他們在群裡調侃他的那句話,“你屬烏龜啊?這麼慢!”
他苦笑一聲:“我屬妖,而她是唐僧肉。”
得又得不到,忘又忘不掉,忍着,靜靜等待她走出畫地為牢的那個圈。
等一個人放下另外一個人要多久呢,不知道,他也願意等。
但現在又覺得太慢了,他不忍心看她這麼難過。
那個小子就這麼好嗎?
陳淮年壓下眼底的燥郁扭頭就走,剩柯無憂沖他的背影龇牙咧嘴以示不滿:“點!客房服務那本冊子我們從頭到尾點一遍,什麼貴給我們上什麼。”
楚瑜沒有什麼胃口,就點了一份雪菜黃魚煨面,柯無憂不依:“不要給他省錢,你不點就是跟我過不去。”
明知是她為了勸自己吃東西而找的借口,楚瑜隻好懷着這樣甜蜜的負擔,又在餐單上搜羅,柯無憂眼尖,替她做了決定,“遠年陳皮紅樹林老鴨花膠湯,這個好,一看就很好。”
三千八百八十八元的美麗價格,楚瑜逼着自己全部喝完了。
強塞的後果和感情的反噬說不清是誰先來後到。
先是睡不着。
白噪音和播客節目都沒有效果,褪黑素忘記塞包裡。
楚瑜擰亮閱讀燈,幹脆爬起來刷朋友圈。
大好的日子裡,似乎每一個人都在分享愛,玫瑰花和大餐是标配,佐以親密相貼的臉,甜蜜到變形的大笑。
而旁邊枕頭上的無憂累得打起了小呼噜。
昨天故宮行三萬多的步行數據,在今天體現了出來,按摩緩解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累積在腿上的每一個關節裡。
然後是胃裡開始翻湧,在洗手間吐了兩次。
最後歇了一陣,刷牙的時候瞄到手腕内側,指甲蓋大小的紅腫,在她的注視下迅速擴展開來,變成大團的水腫型紅斑。
陳淮年收到酒店管家的提醒電話的時候,剛剛處理完北美公司的緊急事務。
酒店是康言楷名下的,給他們幾個朋友留的頂層的套房,無憂和楚瑜住在他的樓下。
管家說,他叮囑留意的房客剛剛獨自出了門,說是要散步。
陳淮年看了眼手表,剛過十二點,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電梯下去得慢,到五樓的時候還有一對情侶上來,明顯賭氣的狀态,男生要拉女生,女生不肯,雙手抱胸躲開,嘴裡還嘟囔,“你有沒有心,我是差你那束花嗎?你是根本沒想過送我花,就急着那檔子事。”
壓根沒把電梯裡的人當外人。
陳淮年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也許因為京市晚上的溫度要比海城要低,她肯定沒有帶外套,附近的小胡同也不少,她一個女孩子深夜散步,遇到不懷好意的人怎麼辦。
楚瑜還捏着手機站在離酒店旋轉門不遠的地方。
外賣軟件顯示藥店離這裡隻有不到兩公裡的距離,經過前台的時候,圓臉的小姑娘朝她笑了一下,問說是否需要幫助。
楚瑜報了藥店那條街的名字,說想去附近散散步。
外賣軟件上可以買到過敏藥和褪黑素。
酒店應該也備有日常用藥。
但她就是想出去走一走,吹一吹風,聞一聞樹木的香氣,丈量和海城截然不同的城市風貌。
感官無限放大,頭腦愈發清晰。
圓臉的姑娘态度極好地告訴她,面朝酒店,往正東方向走,過一個路口再往北……剩下的話楚瑜就沒聽進去了。
身為一個純種南方人,她隻有前後左右的概念,完全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但她不忍心打斷人家的好意,出了酒店門口還特意往前走了一段,避開前台方向才打開導航軟件。
跟着軟件裡的箭頭原地轉了一圈來确定方向。
一擡頭看到陳淮年正朝她走了過來。
說“嗨”有點太自來熟了。
說“你好”又過于正式。
沒等她想好,大長腿幾步邁了過來,人已經走到了她面前,一并過來的還有他的外套,“穿上吧。”
楚瑜沒反應過來,自然也沒有伸手去接。
她最近和他的外套緣分過于深厚了。
“不覺得冷嗎?”
他低頭打量她的穿着,直筒牛仔褲和豆綠色短袖T,看着格外的幹淨清爽。
“還好。”
和海城完全不一樣的夜風和安靜街道,世界陷入沉睡中,她即将走進這柔和而靜谧的夜。
“放心,不會再要你送禮物了。”陳淮年抖開手上的西裝外套,一副等着她穿上的樣子。
楚瑜趕快伸手接過。
和之前那件經典雙排扣設計的條紋西裝不同,這件顯然更加休閑,絲綢質感,摸在手上涼涼滑滑的。
陳淮年看了她一眼,對她來說,肩膀太寬,衣擺太長,但聊勝于無,好過她穿着短袖在這樣的風裡走。
“走吧。”
這是要和她一起散步的意思?
楚瑜睜大眼睛,“我就是在附近随便走走。”
“我也是。”
酒店的地理位置絕佳,沿着大道走過去,路燈一路亮着,是和綿軟濕潤的海城完全不一樣的城市。
到轉進了胡同裡,樹影斑駁,牆角的車豎了木闆放在輪胎處,又生動又接地氣的,給人一種包羅萬象的感覺。
兩個人的對話從這裡開始。
陳淮年先開的口,“深夜散步這麼開心嗎?”
楚瑜指了木闆告訴他:“是想到這麼貴的地段,車子還要這樣……防止小狗撒尿,就挺好玩的。”
他“嗯”了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現在舒服一點了?”
楚瑜甩着他的衣服袖子往前走,身體是不舒服的,胸前和腰腹處被貼身衣物摩擦到的地方,都感受到了巨大的癢意,但風是真的涼,好像又緩解了一些。
她承認,“對呀,有種解開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的感覺。”
其實當時拿到的資料,就預測了現在的答案。過來見面無非是确認了這一點,不是命運随意的撥弄,是他主動的放棄。
興許是因為陳淮年今天伸出的手,楚瑜現在的心情非常好,在這樣的深夜裡,沒忍住吐露一點心事,“我很開心不需要去衡量和猜測那些并不存在的東西了,真心或許存在過,但瞬息萬變。我說清楚了,不留遺憾,雖然結果不如我的想象……我很喜歡這樣。”
無法否認人性的自私,事與願違和愛而不得都是人間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