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慵懶地潑灑在江家小院的青磚黛瓦上。空氣裡浮動着暖融融的倦意,夾雜着泥土、青草和廚房裡隐約飄來的飯菜香。四合院正房的東廂房裡,一片靜谧。窗簾半掩着,光線柔和地透進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細小塵埃。
五歲的江幸,蜷縮在鋪着淺藍色小星星床單的小床上,睡得正沉。她穿着棉質的鵝黃色小睡裙,柔軟的栗棕色頭發有些汗濕地貼在飽滿光潔的額頭上。粉嘟嘟的小臉壓在枕頭上,擠得小嘴微微嘟起,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安靜的陰影(安靜的陰影有問題)。她懷裡還摟着一隻毛絨小兔子,那是媽媽江姜小時候的玩伴。
屋子裡太安靜了。靜得隻有窗外偶爾幾聲清脆的鳥鳴,還有風吹過廊下風鈴的細微叮咚。這種過分的安靜,像一根小羽毛,輕輕搔醒了沉睡中的小獸。
江幸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裡還蒙着一層未散的水汽,帶着初醒的懵懂。她下意識地動了動,發現懷裡的小兔子還在,但四周……太安靜了。一種孩童特有的、對熟悉聲音缺失的警覺,讓她心裡空落落的。
“媽媽?”她試探着,小小聲地叫了一句,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奶氣,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沒有回應。
“外婆?”她又提高了一點音量,小手撐着床墊坐了起來,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環顧四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闆上拉出一道明亮的光帶,空氣中細小的灰塵在光柱裡跳舞。屋子裡隻有她和小兔子。
一種莫名的、小小的恐慌爬上心頭。她手腳并用地爬下小床,光着白嫩嫩的小腳丫踩在微涼的地闆上。她像隻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搖搖晃晃地走到門邊,踮起腳尖,努力去夠那高高的門把手。
“媽媽?外婆?”她一邊喊着,一邊用力拉開了房門。
初夏午後明亮的光線瞬間湧了進來,讓她不适地眯了眯眼。院子裡的景象映入眼簾。
首先看到的是外婆時禾。
外婆正站在院子東側那片小小的菜園子裡。菜園用低矮的竹籬笆圍着,裡面種着碧綠的小白菜、水靈靈的黃瓜藤,還有幾株剛挂上青色小果的番茄苗。
時禾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棉麻長衫和同色系闊腿褲,銀灰色的長發松松地挽在腦後,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固定着,幾縷碎發垂在清瘦的臉頰邊。
她微微彎着腰,手裡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子,正專注地修剪着一株小白菜旁邊多餘的葉子。
午後的陽光勾勒着她沉靜的側影,銀發邊緣泛着一圈柔和的光暈。她動作很輕,很慢,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歲月在她溫婉的臉上刻下了細紋,卻沉澱出一種超越時光的甯靜與安詳。她似乎聽到了屋裡的動靜,微微側過頭,目光越過籬笆,正好落在門口那個穿着鵝黃小裙子、揉着眼睛、一臉迷糊的小小身影上。
時禾的嘴角立刻彎起一個慈愛至極的弧度,眼神溫柔得像能滴出水來。“幸幸醒了?”她的聲音不高,帶着一種特有的、能安撫人心的平和,“睡得好不好呀?”
看到外婆熟悉的身影和笑容,江幸心裡那點小小的不安瞬間煙消雲散。她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用力地點點頭:“嗯!外婆!” 她邁開小短腿,剛想朝外婆跑過去,院門口卻傳來了“吱呀”一聲輕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院門。
木門被推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是媽媽江姜!
江姜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米白色西裝套裙,長發挽成一個利落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美的脖頸線。
她的面容精緻,眉眼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見到女兒時自然流露的溫柔。她手裡提着一個精緻的竹編籃子,籃子不算大,但看起來沉甸甸的,上面蓋着一塊幹淨的藍白格子布。
“媽媽!”江幸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像兩顆小星星。她立刻調轉方向,像一顆發射的小炮彈,“噔噔噔”地朝着江姜沖了過去,小腳丫在青石闆上踩出歡快的聲響。
江姜趕緊放下籃子,蹲下身,張開雙臂,穩穩地接住了撲過來的小女兒。被一股混合着陽光、奶香和淡淡汗味的小身體撞了個滿懷。江姜被這股沖勁撞得微微後仰,随即笑着緊緊摟住女兒,臉頰貼上她軟乎乎、帶着睡痕的小臉,深深吸了一口屬于女兒的、讓她瞬間卸下所有疲憊的氣息(從深深的開始改成深深吸了一口專屬于女兒的氣息,這讓她瞬間卸下了疲憊)。“哎喲,我的小炮彈發射成功!”她笑着,聲音裡滿是寵溺,“睡醒了?有沒有想媽媽?”
“想!可想可想媽媽了!”江幸用力點頭,小胳膊緊緊環住媽媽的脖子,在她頸窩裡蹭來蹭去,像隻撒嬌的小貓。她聞到了媽媽身上好聞的淡香水和一點點……油墨紙張的味道?是剛從公司回來嗎?
時禾也放下手中的園藝剪,從菜園裡走了出來,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意看着門口相擁的母女倆。“小姜回來了。今天公司事情多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