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言的視線冷得徹骨。
顧知宜一貫嚴謹的襯衣領口,在今早松着一顆袖扣,于是輕易窺見他側頸,包括其上的咬痕。
咬痕深重,齒印淤着星星點點的紅。
顧知宜聞言向那側不以為意垂了眼,“過敏。”
?
貝言嘗試壓住窩火,一看他左臉還貼了個不明所以的創可貼,火氣騰地破了口:
“你出個差回來給我整個這個?聯姻期間面見神秘對象是吧?”
她氣笑一聲,點點桌面,“好得很。”
這話出來,小純躬身歪頭一連喵喵叫了好幾聲,她閉目緩氣伸手摸貓。
“你咬的。”顧知宜平淡擲出這句,端瓷盤起身,大概是吃完了早飯,走進洗碗台。
沉靜之下,微妙地,‘你’字被念得很特别。
……?
正冷臉搜索離婚程序的貝言被迫一愣。
離婚申請表姓名欄那塊還閃着光标。
空氣凝固兩秒。
“……我什麼時候咬的?”
流水嘩地湧入洗碗台,可等落在淺色瓷盤上卻像軟綿的沫。
顧知宜擡頭看她,貝言目光跟上等待他作答,可顧知宜安靜看了眼餐桌上的盤子,淺淡肯定道:“遞過來。”
貝言想發句号。
她幹脆連盤子帶人一起過去,靠在洗碗台旁邊,吃顧知宜買的聖女果。
吃到第二顆,一隻手從旁邊冷靜将聖女果端走,貝言沒得吃了,答案随之落下。
“生日咬的。”
對話又一次卡住,好半天貝言才應聲,聽起來慎重不解——
“…哪年生日?”
信息量太沉,像一塊冰忽然墜進胃裡。
于是水聲關閉,洗好的聖女果放在她手邊。
“昨天。”
瓷盤‘咔’地落入瀝水架,顧知宜跟着那響聲擡起眼眸,“除此之外,還有哪年生日咬過嗎?”
貝言輕微蹙眉。
他這話把過往的觸碰嚴絲合縫地鎖了進去,仿佛直接磨平它的存在,再也不會提。
顧知宜很靜,像無法叩響的潭,潭底沉着那塊冰。
貝言盯着他,捏起的聖女果在指間不做任何停留,直接放回去,“行。”
聖女果在手邊滾落幾圈。
“不清楚昨天的情況,但多謝你。”貝言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發現還穿着他的外套,便直接拉開,“衣服還你。”
她很平靜,每個動作處處壓制着冷意,卻還是裹了火。
“不要緊。”顧知宜半垂着眼睫勾頭為聖女果覆保鮮膜,沒有擡頭,“挂在衣架上就好。”
白色外套草率地撞在沙發上。
貝言不再吃飯,很快換好衣服出來,包一背,找了副墨鏡戴上,臨出門側頭問:“要我和去年一樣寫張支票給你嗎?”
像是不夠解氣,她冷笑出聲,“今年還是一千萬嗎顧組長。”
她不信顧知宜平靜冷淡,要将這話削成冰錐寸寸推入他心底。
可顧知宜長睫掀起,保鮮膜在手裡捏出細碎聲響,神色貌似不變,“你昨晚喝多了,今天最好還是叫司機。”
貝言二話不說擡手旋開門出去。
她前腳離開,空氣跟着抽離,雙海嘉園1603裡仿佛蒙了塵,小純孤單喵喵叫着,被一把撈起。
小純的鼻尖貼上那人眼睫,貓毛被潮濕吸上去一些,小純探頭去看。
他捂住貓貓的眼睛,喉結滾動,“…陪我去上班吧今天。”
小純的四肢從他手臂間擠出一條,軟趴趴晃了晃,喵了喵不是很情願。
他指節蹭蹭它的腦袋,“等開會你就賴在我身上,我是老闆,沒人會說你。”
“喵……”
…
貝言和安琪在公司選本,安琪則在一邊忙于聯系群友四處打聽昨晚@1122貓貓桃心的直播間裡進了個鐵桶僵屍的事。
貝言聽得雲裡霧裡,索性忙工作,決定到淩晨再回去,今天一整天不想看到顧知宜。
但哥哥臨時叫回家喝新茶,無法推掉。
到家堂妹也來了,貝言伸手捏了捏堂妹的臉,沒使勁。直至看到某人瞬間冷了臉。
紀禾西從她身後搭上她肩膀,看了她兩眼,又遠遠看向默然喝茶的顧知宜。臉上還貼着創可貼。
“喲,準備離呢?”他一貫嘴碎。
貝言沒接話,給煮茶的貝序打下手,顧知宜冷靜解開袖扣,在附近幫忙,倆人像是不認識。
貝言沉默倒茶,面前五個茶盞,她給顧知宜那杯到了茶末梢最苦最澀口的那部分,面無表情。
而後無聲拉開椅子坐到顧知宜斜對面。
那是最遠的位置,從前他倆漠視對方時碰到避不開宴會就總這麼坐。
一個人選好位置坐定下去,另一個人就選與之相對的最遠的位置,一般是斜對面最長的那條線。
這樣幾何落座簡直成了無言規定。
現在又上演一遍。
小堂妹目睹全程埋頭打字,貝言将腦袋湊過去,看着這姑娘将一堆感歎号和問号發給她之後歪頭開口,“我就坐在你旁邊。”
“咳咳咳!!”
小堂妹甚至規律地咳出了企鵝消息通知的聲音。
貝言點開企鵝。
堂妹:「six…你倆結婚這麼久了居然還是這個狀态。」
堂妹:「老姐,你當時選小顧哥哥總不能是為了再離個婚羞辱人家吧?」
堂妹:「能說嗎,其實我在你倆CP超話裡已經是大粉了,别讓我輸的這麼徹底好嗎?」
紀禾西舒氣一聲,落坐在她倆身旁,小堂妹鈍鈍探頭,“禾西哥好!”
“欸!”紀禾西笑着伸手過去摸她腦袋,“比我之前見你的時候長的高了!”
小堂妹哈了一聲:“之前我們才剛見過!”
“是,畢竟我總來找你姐嘛。”紀禾西端起這杯沏好的茶,邊說邊朝左側舉了舉。
對方一道目光緩緩割過來,為懷裡的貓順毛,沒動,指節搭在杯沿,目光幽沉冷冽。
三秒。
對方略微傾杯,杯底碰在桌面一聲輕響。
妥帖完美,但隐隐不像是在回應禮節。
紀禾西收回目光,撐着腦袋笑眯眯問小堂妹:“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吃的牛奶糖嗎?”
貝言看他一眼,不懂他。
小堂妹趴在桌子上:“你總說那是給我姐的,每次我想要都費勁。”
紀禾西刮了刮她鼻子:“你姐高中那時候低血糖,我背她跑了好幾次醫務室,不備上怎麼能行呢?”
剛說完這個,他就迅速接上一個高中時候的事情,這樣大概說了四五回。
“還有我當時高中的時候去的你家,跟着貝貝去的——”
椅子拉動。
幾人擡頭,見顧知宜起身到茶室幫行動不便的貝序收整台面,他懷裡的小純一躍鑽起來玩。
紀禾西這才停了停,正喝茶,趴在桌上的小堂妹皺巴着臉開了口,“禾西哥,你要拆我姐和我小顧哥嗎。”
紀禾西:“嗯?”
貝言喝着茶投去一眼。
小堂妹摘下耳機,臉頰柔軟,“小顧哥哥面前你一直提隻有我們三個知道的事,并不禮貌。”
紀禾西眨兩下眼,貝言灌茶下去。
“而且。”這網瘾少女撐着下巴坐起來,“小顧哥哥認識我姐比你還要早,他要是說了和我姐初中同校的那些事——你會哭嗎。”
紀禾西笑了,“當然不會,那些都陳芝麻爛谷子,他有當下的嗎。”
說完灌了好些茶,一口氣。
小堂妹攤手,小純咬着貓包過來鬧她。
茶香縷縷,霧色飄渺。
貝言拍照發微博,試圖湊夠九張。
“顧知宜臉上那創可貼是什麼情況?”紀禾西問。
“不知道。”貝言編輯圖片順序,“搞不懂。”
忽然,小堂妹一手抱貓,一手提着個銀質頸環,抿唇問貝言,“姐,這個在貓包裡,可小純為什麼帶不上?”
…這?嗯?
貝言接過頸環研究,猶疑擰眉,紀禾西同樣也是。
輪椅聲在身後響起,貝言回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