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照片上男孩兒的形容如何凄慘,單看眼前男生個子高出祝青半個頭,眼窩深邃,眉骨下的陰影裡眸色銳氣張揚,即使有圓圓酒窩救場,還是壓不住的英挺桀骜——和照片中人有半毛錢關系嗎?
“是啊,”祝青屈起的手指輕輕扣了兩下周琅肩膀,已經是一副熟人姿态,幫他證明道,“你是不是叫周琅?”
周琅人高馬大,配合地點頭。
“人家現在已經十八了,和小時候有出入很正常。”他又解釋說。
“你對着那麼一張照片都能把他認出來,”新到的Kevin還在糾結認人的問題,“那你為什麼東南西北分不清楚?”
“東南西北那是方向問題,和認人不是一個系統的好不好……”
他們掰扯到一半,周琅終于忍不住開口打斷道:“我不是十八,我二十了。”
語氣雄赳赳,氣昂昂,充滿了剛成年的自信。
“二十?”帥哥停下來看他,揚起嘴角,“那你剛才過關口,機器上顯示你多大?”
周琅:“……”
他很想說,十八是周歲好不好,現在誰還按周歲算年紀啊?
帥哥仿佛看穿了他語塞,祭出了無敵微笑殺手锏,拎過周琅手裡的行李箱在前先走了。
一邊走還一邊說:“十八歲有什麼不好啊,香港有句話沒聽過嗎?”
他掉頭看了周琅一眼,初夏明晃晃的太陽描出他眼角斜長的睫毛陰影,陽光延着那影子像能唱出歌來——
“十八歲,蔔蔔脆。”
周琅不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他隻是捏了捏空空的右手,腦子裡忽然閃出一個想法:粵語真好聽。
叫人意亂情迷的好聽。
還沒等他從帥哥迷人的嗓音裡掙脫,剛剛令他眼饞的同款手機便從頭而降。周琅手忙腳亂接住,聽見Kevin說:“這是肖複殷讓我給你的,我們幾個的号碼都給你存進去了,在香港有事找不着你哥可以找我們。”
“我叫Kevin,叫我阿K哥就行,”Kevin自我介紹完,細長眼向前微挑,“他叫祝青,比你大……”
前方人銀亮的發尾躍動,祝青走路用蹦的,步子輕輕落下,補上了Kevin句尾的空缺:“一歲半。”
剛剛的照片右下角落着日期、事件,很輕易便能算出差距。
Kevin:“反正比你大,叫青哥就可以。”
青哥?
周琅琢磨了一下這個稱呼,沒說話。
這是肖複殷來港打拼的第六年,吃喝拉撒依然要擠在逼仄的出租屋内。香港寸土寸金,房地産開放商給樓盤定價時小數點大約忘記前移三四位,他早不奢望能留在這裡到多久,不過多活一天便過一天好賴日子。
好在租他房子的那位有錢衰仔現在監獄中,一判三十年,出來時也是人老無用,暫且沒空漲他租金。
Kevin開門,周琅拖着箱子跟在後頭,祝青斷後。
至于為什麼箱子又回到了周琅手裡——
“你一個路癡哪來的勇氣在前面帶路?”
周琅初來乍到,跟着倆哥哥在停車場光找車就找了二十分鐘。
準确來說是祝青單方面帶着他倆繞來繞去,當Kevin從和周琅的聊天裡分出神看路時,他們已經路過同一輛白色Toyota三次了。
祝青倒是沒什麼負擔,挺輕松地把箱子往周琅手裡一扔,說道:“誰讓你們跟着我走了?再說我回趟家還被你抓住來接人,要不是我,你今天好險能找到他。”
Kevin拿他沒辦法。
屋子不大,雜物又堆了大半,卡着再高點兒就要撞頭的死線單辟出個二樓強行增加可住空間,木質樓梯年久失修,走一步要響三聲。
Kevin上去拎了幾件衣服下樓,把新空出的那間讓給了周琅,後者環顧這間還算幹淨的屋子,擡手敲敲牆壁,清脆空響告知,所謂的牆似乎隻是一層闆。
一圈下來,唯一的收獲是看見祝青走進了對面房間。
他無聊攤開箱子收拾,片刻後聽見對面門響,祝青背着把吉他一蹦一蹦下了樓。
“我出門了。”
吱呀吱呀,腳步咚咚,周琅怕樓梯倒塌,第一天來香港就要目睹命案現場,趕緊跟出來觀望。
Kevin系條灰突突的圍裙,手舉鍋鏟從廚房探出頭:“不是說好了等阿肖回來一起吃飯嗎?今天周琅剛到。”
祝青匆匆忙忙站在門口換掉拖鞋,擡一條腿打着擺子回答:“蘭姨打電話救急,接風洗塵什麼的,等宵夜也一樣。”
Kevin已經走出了廚房,直追到門口來:“不會又是那個堯家三少編話哄你去?不能不去?你就說有事嘛!”
“算了,是福不是禍,”祝青走得頭也不回,後半句落在門外,“是禍躲不過。”
大門“砰”一聲在Kevin面前合上,他歎了口氣,帶着滿臉的不悅往廚房回。
兩人三言兩語,好像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聽牆角的周琅趴在二樓搖搖欲墜的欄杆上,看了一眼隔壁房間。
祝青走得急,門大敞着。房内有個鐵架上下床,一條黑色皮帶靜靜地躺在下鋪的灰藍格子床單上,蜿蜒得像條蛇。
他不由得想象起皮帶系在祝青腰上的樣子,細細一條鎖住纖瘦腰肢,是女娲造人時握在手裡的一抹青青藤蔓,對世上凡夫俗子天然具有無上的吸引。
周琅抿了抿嘴唇,心中暗自驚奇:
堯家三少?
男的?
香港風氣這麼開放嗎?
他又琢磨了會兒,然後丢下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兩手插兜跳着步子下了樓。
邁到最後一階時,腦海裡倏地閃過祝青走時的背影:肩背清瘦,細白的手臂在身側擺着,T恤下擺壓住褲腰,是吉他都能擋住的寬度。
靈光一閃間,周琅忽然想通了剛剛的問題:不怪人惦記,畢竟祝青長得确實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