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人就不多的食堂輪到蕭楚那一桌更顯得安靜。

“喲，全省……”路過端了餐盤的路嘉昱在看到蕭楚身旁坐着的人後，立刻噤聲了。

蕭楚倒沒怎麼介意，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嗨，過來一起坐吧，都沒多少人在食堂吃飯。”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路嘉昱隻好硬着頭皮坐在了蕭楚對面，看着宋裘琛和蕭楚并肩而坐格外别扭。

也說不上到底哪裡别扭，就是怎麼看怎麼奇怪。一個全省第一，一個是班裡透明人，想想都應該沒有什麼交集才對吧。就因為帶了個路就成朋友，也是夠有緣的。

“不是，這就吃完了？你吃飽沒有？要不要再打點菜啊？”

蕭楚瞠目結舌地看了看餐盤，又看了看宋裘琛。他剛才也就打了個青菜，一小碗湯，連米飯都沒有。

。他吃的是什麼減肥餐嗎？

宋裘琛現在隻想從食堂趕緊出去。餐桌上坐的人多了，對他而言隻會有那種提心吊膽的恐懼。但不回話又顯得太沒禮貌，所以把說出口的話能縮短就縮短：“不用，謝謝。”

終于是走了，走得好。走得太好了。路嘉昱也跟着松口氣，随即又變得健談了：“哎，全省一哥，你起好自己英文名了嗎？是這樣，因為雙語國際學校嘛，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英文名的。比如說我，就叫Mike，因為聽起來洋氣又好寫。”

“哦喲，洋氣。”

不遠處走來個男生，嘴裡叼着根烤腸，大咧咧地就近往路嘉昱旁邊坐下。跟在他身後的男生比他高一個頭，坐在了路嘉昱對面。

“喲喲喲，有意見了是吧？說白了你就是嫉妒我。”

路嘉昱輕嗤一聲，皺眉把餐盤裡的東西夾起來，又放了下去。對面的男生嫌棄地瞥了眼，沒忍住把自己餐盤裡的雞肉換了過去：“那麼多菜不吃，你就吃個番茄炒蛋。你也不是不知道這食堂的番茄炒出來有多難吃。”

路嘉昱豎起大拇指：“仗義啊梁炜，就等你這句話了。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就請你勉為其難地負責到底，幫我把菜都換了吧。”

蕭楚盯着顔色幾近可以說是發黑的菜在思考人生。

這不是雙語學校嗎？這不是國際學校嗎？食堂的飯怎麼做成這樣？學校到底在拿着經費請的什麼廚師。一年收費就很貴了。

于是蕭楚幹咳兩聲，把求助目光投向那位叫梁炜的男生。

梁炜嘴角抽搐了兩下，很無情地拒絕了：“沒有多餘的菜能換了，真對不起。”

蕭楚又咳了兩聲。

一邊悶頭吃飯的人松了筷子，含糊地問道：“怎麼了，你是嗆到了還是哪裡不舒服？校醫務處不遠，需要的話我能帶你去。”

“沒有。我其實是想問，食堂做的飯能倒掉嗎？”

路嘉昱梅開二度地又一次豎起大拇指：“田曉博就沒有我了解全省第一了。簡直是勇士啊，全省第一。瞅到那白牆貼的東西沒有？節約糧食，杜絕浪費。更何況。”

路嘉昱壓低了聲音，用手指了指在另一桌埋頭吃面的白發老頭。

蕭楚順着看過去，也壓低聲音問他：“這不是門口的老大爺嗎，那個看門的。他怎麼了？”

“他可不是看門的老大爺那麼簡單。那可是校長的丈人。”路嘉昱聲音裡明顯充斥了不滿。“成天管東管西不說，他還真正把不浪費一粒糧食貫徹徹底。他自己吃的那個面是單獨給他做的，我們呢？吃的有時候還是他們初中剩下的。學校也是為了省錢，初高中食堂并一起了。”

6。

得給校長提提意見。這食堂得好好整改整改。他今天還就不吃了，想看看是不是能把他記一筆算作違反校規校紀。

“兄弟，冷靜。那可是校長的丈人。你雖然是全省第一，但他也是硬茬。每個像這樣直接把食堂飯倒了的，都會被他逮到壓扣下來，判作違反校規。”

田曉博好不容易咽下塞得滿滿當當的菜，還是趕緊拉住了蕭楚。這可行不通啊，這老頭子說教起人來，那可是妥妥的狠。而且要是真被記過了……

蕭楚一點一點扒拉回自己的袖子，挑眉張揚地笑了：“怕什麼？助長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交到我身上，我今天還真就不吃了。”

于是三人眼睜睜地看着全省第一徑直把餐盤裡的飯菜全倒了。

路嘉昱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往回看了一下。

又看了一下。

哦，不出所料，那位爺要過來把他批一頓了。然後給他記個過。

“你是新來的同學吧？聽說還是那屆中考的全省第一，也是從重點高中轉來的。”老王頭努力使自己眉目舒展開，顯得和藹可親一點。“吃不慣學校的飯菜也正常嘛，我也吃不慣。你看有需要的話，我讓他們給你單獨做點你喜歡吃的要得不？夏校反正留校的人也少。年輕人啊少吃點外賣，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噢。”

這态度可不同于對待他們啊。不愧是全省第一。路嘉昱把指頭豎在唇角邊示意噤聲，一邊偷摸從兜裡掏出手機開始錄音。

這麼珍貴的東西，當然得共享了。

梁炜欲言又止看了眼，還是默默把餐盤裡烏七八糟的菜吃完了。

“我其實搞不懂。菜的原料都是好的，為什麼要做成這個樣子？一年收的各種費用也不少，您這學校也确實是貪。既然自己都吃不慣了。”蕭楚随手一指貼在牆頭的那張鋪張浪費的口号紙，笑意滿面地看向老王頭。

“那節約又是從哪裡來的說辭。青菜裡面放辣椒，放冰糖粒，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添加料我就不一一說了。我很好奇，您校食堂是秉持一個什麼樣的理念做的飯，又是以什麼樣的想法和态度讓學生還得把垃圾一分不差地吃進去。”

老王頭搓了搓手，假模假樣歎着氣：“唉，這飯菜就是這樣，實在是沒辦法再改了。也還好吧，你想想，戰争年代那些在前線打仗的同志們是吃不上這些的。”

“首先，已經不是戰争年代了。很高興，已經不是戰争年代了。第二，作為一個廚師不要求能做得多美味，至少它是能吃的。這些菜做出來連野菜都不能相媲美。因為實在是難吃到不能形容。”

老王頭還想張口打斷，還是被蕭楚搶了先。

“還有最後一點。我看到學校食堂那邊貼了個意見箱，裡面堆的紙挺多，不過就是不知道這些紙上寫的建議是得到了改善，還是說它們隻作為一個擺設，象征性地擺在那個位置。”

字裡行間無疑不是在譏諷學校食堂内部制度的虛僞。偏偏對方是全省第一，是個香饽饽，自己還的确不能給他記什麼處分，隻能遷就。畢竟那高中第一屆畢業生也是要沖業績的，要不然下一屆可還怎麼招生騙人進來。

老王頭隻好點點頭，又點點頭，為了保全面子還是淺淺說了一下：“孩子，你說得都對，但這就是學校的規章制度，規章安排，我們也就隻能照做。像你說的意見箱，我相信學校還是會派專門的人去看，他們内部那邊也會想辦法盡量滿足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