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說完挑眉看向宋裘琛,故意以一種耀武揚威的語氣想逗他開心。但好巧不巧的,就戳在宋裘琛痛處上。
宋裘琛是花錢進去的。因為中考失利,父母都不願讓他去上技校,所以轉而以你更适合高等教育為由強行讓他上了國際學校。
為了跟上國際學校正式班課的節奏,宋裘琛不得不和其他人一樣額外上了國際學校裡面附帶的強化班。生生在裡面因得罪了跟自己一個寝室的一哥後,宋裘琛被全班孤立。然後開始更加勤奮學習。在老師眼裡,他就是一個努力上進的好學生。
隻是因為性格原因,沒有朋友。
雖說性格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他得罪了寝室裡的那位一哥。也就是同樣花錢進來的社會大哥。
“哦喲,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你這小子這口氣還哐個大喏。教育局局長可不是誰都能認識的,吹牛皮吹過天了吧?”司機一個轉向打滑,又哼笑出聲,“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小同學都沒咋的理你,一康就知道是嫌你太假。”
這一邊的宋裘琛還在往外看。紅燈停綠燈行,一片車水馬龍。還有小孩拉着母親的手撒嬌。
自他小時候就沒怎麼見過他父母,一直被寄養在外婆家。
外婆總說他父母忙。忙着工作,忙着賺錢,沒有一個回來看過他。有一年哮喘發作,是外婆扛着他大半夜裡跑市裡醫院看病急救。也因幼年多病,外婆太過操勞以至落下病根。
父母也是直到他上了小學四年級才從遠方回來定了居。因為一次測驗沒有考好,被拉回了他們的家,一直到初三也沒有怎麼出門和人社交過。
當然,也沒再見過外婆。連同過年也隻是把外婆的紅包給他看個幾眼就被存到銀行了。
他知道,他們總有很多理由。
冷不及防被cue的宋裘琛停頓了幾秒,才慢慢問:“…什麼?”
也突然意識到暴露了自己和教育局局長認識的蕭楚立刻擺手轉移話題:“沒什麼,沒什麼,說着玩呢在。馬上就到校門口了,我有點怕黑,有燈嗎?”
不會真的怕黑吧。
宋裘琛沉默了很久才道:“有路燈。”
“你說你這麼個小夥子,都一米八多了咋還怕黑。”
“怕黑咋了?人都有自己害怕的玩意,這有什麼好丢人的。五星好評會給您打的,謝謝您嘞。”
車停在了校門口,蕭楚拉過宋裘琛的手,順便把包背在身上。感覺裡面有些沉甸甸的,像是裝了個禮品盒子。
宋裘琛果斷抽回了手,蜷指扣入掌心,盯向地面:“…把包還我。”
“我挺怕黑的…你能不能稍微站近一點,我把包還你。”
宋裘琛默默移了一小步。
“能不能再近一點,我真的怕黑。我知道你要說有路燈,但那個路燈也不是很亮。”
宋裘琛又默默移了一小步。
蕭楚是真的怕黑,直接上前拉住了宋裘琛的衣角往前指了指。
宋裘琛雖然并不是很樂意有人碰他衣服,但礙于自己包還在蕭楚身上,隻好任由他拉着。
直到到了寝室門口。
“…把包還我。”
蕭楚于是直接把包拉鍊打開。裡面的确裝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禮盒,紋路還是燙金印花,很正式。能看得出來送禮人的用心。
蕭楚沒再拆下去,因為看到宋裘琛微微發紅的眼圈。
他垂着頭,隐忍着沒落淚。指掌握得很緊很緊。
蕭楚難得的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輕聲詢問:“為什麼沒有送出去?”
“浪費錢。”
……
蕭楚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如果生日宴上精心準備送出去的禮物,卻被收禮人說浪費錢,該有多傷人心。
宋裘琛拼命克制住喉腔裡的哽咽,緩緩說道:“我和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我砸錢。”
“你砸了什麼錢?怎麼就砸錢了?”
“欠父母的錢。”
……
蕭楚抽了幾張紙給他:“想哭就哭,沒人笑你。嗯,我想說幾句。有些中式教育就是這樣,但你始終都是你自己,你能做你自己。這是他們的錯。”
宋裘琛沒有接,強行穩住情緒,想像之前一樣自行消化。
蕭楚還是強行把紙塞到他手裡,握住他的手腕:“内耗自己是沒有什麼用的,長期以來壓抑的情緒得不到排解,隻會變成一個疙瘩解不開。我不知道你有多少次都是這樣。”
一定很難熬吧。
一定,很累吧。
蕭楚揉了揉發酸的眼角。
他錯過的太多,已經快要跟不上宋裘琛了。他隻想找回從前那個還會對他笑,快快樂樂好像永遠都沒有什麼煩惱的宋裘琛。
隻是現在還來得及嗎。
“…我去洗了。”
在漫長的沉默裡,宋裘琛先打破了寂靜。從衣櫃裡扯出衣服,收拾幾下就鑽入了洗漱間。
“那我也去洗了。”
蕭楚也跟着快步收拾了一下,打算去外面澡堂洗。
“…等我洗完,你進來洗。”
蕭楚愣在原地。
他不是有潔癖嗎。反應過來後蕭楚不自覺地嘴角上揚,原本還起伏的心情現在變得燦爛無比,連連答應:“好……好的,好的好的。”
雖然僅隔了間門,但光聽到聲音就能想象到那人在略顯慌亂之下的一抹歡喜。
宋裘琛也不覺笑了笑,旋即收起。
……他好像不太正常。
但又好像感受到了真切的開心。是很久都沒有過的,那樣難以言說的情緒。
就好像是在自己封閉很久的門裡突然透過來的一縷光。不刺眼,反而溫和近人。即使隔了很遠,但他隻要伸手,就能觸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