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很多東西。比如為什麼蕭楚會想跟自己交朋友，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為什麼又要跟自己這種怪胎住一個寝室。他家裡人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真正對你好的人，對你好的，那都是有所圖的。

所以蕭楚圖什麼。

他身上沒有錢，長得也一般，就算是當個樂子，也不能有這麼大的興趣能維持幾個月。

還是說，他想通過自己來了解那個女老師，想接近她，然後追求她？但看蕭楚家裡的家教，感覺開放是開放，不過也不至于開放到這種程度。

宋裘琛沒想個所以然來，也不好直接問出口，隻微微蜷了指扣入掌心，一言不發。

蕭楚沒安慰人的經驗，家裡就他一個獨生子，在一邊站着有些無措。從前都是宋裘琛來幫他，帶着他一起玩，安慰他，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宋裘琛也會有難過的時候。在他心裡的宋裘琛，是強大得無堅不摧，就像太陽一樣耀眼的。但顯然，他遺忘了随着時間推進，人也會發生改變。

蕭楚很想直接告訴宋裘琛很多事情，很多原因，以及由因而生的果，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宋裘琛沒有真正和他達成絕對的信任，宋裘琛現在也沒有安全感，要想真正焐熱一個人，讓一個人變得有自信，回到之前最好的狀态，不是一句空話。它需要以年來記單位，日日夜夜的陪伴和堅定的選擇。宋裘琛需要的，是長久。

蕭楚心裡清楚，他現在想要打動宋裘琛根本不可能，更不可能和他确定關系，甚至會因為喜歡帶給宋裘琛折磨。

這不是蕭楚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那個完完整整的宋裘琛，是會對人拒絕，會反擊，會說不的宋裘琛。

但在這之前，他們需要獨立自主，有足夠穩定的經濟來源支撐生活。人不可能一輩子都依靠父母養活，他會陪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向那些以親情綁架他的父母證明，宋裘琛不是什麼吃錢的東西，他隻是還在成長的路上。

在蕭楚想的出神時，宋裘琛突兀地開口問道：”你喜歡，那個女老師？”

宋裘琛在問出口的刹那就已經在後悔了。

他竟然還想找蕭楚确定一個答案。

太奇怪了。

喜不喜歡，又和自己有什麼關系，那是蕭楚的想法，是蕭楚的情感，他有什麼資格去幹預。隻是為什麼會有些懼怕蕭楚會因為這個問題對自己産生厭惡？宋裘琛被自己吓了一跳，很困擾不解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真奇怪。

蕭楚疑惑地”啊”了一聲，說：”我喜歡老師？你說的是哪個老師？我喜歡的老師得是好老師，能教學生教得好的老師，不能布置很多作業，也不能對學生區别對待，太過苛刻死闆的那種。”

宋裘琛不知為什麼，感覺心裡好像莫名其妙松了口氣，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石在落下。

蕭楚補充道：”我覺得這樣的老師你也會喜歡吧，我不喜歡拿着戒尺說教學生，動不動就讓學生抄好幾頁東西，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因為一個人就讓全班寫檢讨的老師。還有就是，這些老師身上有一個共性，我認真地說，就是在他們眼裡，好學生沒寫作業可以是忘帶了，成績差的學生忘帶了作業就等同于沒寫，會被叫家長。”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區别對待，或許也因為教室裡的人多，老師沒有辦法照顧到每一個學生，但身為老師，不應該對每一個學生負責嗎？嘿！我以後當了老師，我就特别想買個同學錄，然後在開學第一天就給他們寫，然後到了新學期，買本新的同學錄給他們再寫，這樣我就能大概了解一些關于他們的性格，興趣愛好啊之類的。然後我挺想家訪的……但我絕對不是去蹭飯，我是真的會家訪啊！”

宋裘琛望着他。

窗外透過一縷光照進來，映在他的眼底，漸漸往外渲染成一種溫暖的光芒，像太陽一樣，又不像太陽。

太陽離人太遠，靠得太近又會灼傷人。

而蕭楚好像那個可以讓人碰得到的，給人帶來暖意的太陽，而且他是永遠不會刺眼灼傷到人的太陽，讓宋裘琛很向往。

……向往？

宋裘琛皺了皺眉，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向往這個詞，似乎不太适合朋友，更像是……

非常奇怪了。

宋裘琛甚至能感受到一種不能準确表達的情緒正緩緩壓住了他所有原本從家帶出來的壞情緒，在他的心底某處隐秘位置悄然滋養，而他似乎不能控制它，隻想迎着它一同落下去，真切感受那會是什麼樣的悸動，能讓他連呼吸都有些錯亂。

但他不能這麼做。

他必須得親手掐滅這個苗頭。

蕭楚是什麼人。是大家公認的好學生，是家長眼裡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他怎麼敢想要那樣近距離接觸那樣的人。

能成為朋友就夠了，至于其他的，宋裘琛不願再多想。

他說不出口，也不敢确定這種情感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