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擺好菜盤就一直站在窗邊往外看，直到瞅見張甯帶着蕭楚和宋裘琛出現，才想起客廳的座位沒來得及調整。

張甯吩咐了，說是他把兩個座位擺在前面，像是在給宋裘琛下什麼下馬威似的，一定要想一個好的解決方案，讓他們坐一起既不顯得生疏，又不是很刻意。

蕭靖左思右想，”啧”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哪兒那麼多講究呢，之前也是排排坐，整個橫着排桌坐，位置又不夠寬敞，兩個兩個坐又怕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跟什麼施壓似的。行了……那我走？”

蕭靖想到這裡就瞬間豁然開朗，匆匆忙忙舀了一勺飯就給張甯打了個電話過去，道：”我今天臨時去加個班，那個飯我自己弄了點，我去店裡吃。”

為了錯開和張甯和宋裘琛與蕭楚，蕭靖特意又爬了一層樓，等他們人都進去了，才慢慢晃到了樓下。

張甯開了自家的門，裡面上上下下已經被打掃得很是幹淨，端出來的菜擺盤也是齊整，溫度正好時宜入口。不是太燙，也不是太涼。張甯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在鞋櫃裡挑揀出一雙印有小太陽圖案的拖鞋給了宋裘琛，還有一雙顔色不同，卻也印有相同圖案的拖鞋給了蕭楚。

蕭楚在鞋櫃裡卻瞥到了蕭靖的鞋，不解問道：”這個時間點，店裡好像是休息時間吧。不是不營業了嗎？”

張甯換好了鞋，道：”是休息時間就不能開店營業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這個小店鋪搬移到四中旁邊來了。四中呢，又離着你們學校不遠，位置那是要多近有多近。那四中不遠地方大大小小的學校也是多，學生多嘛，我們這個小店鋪，能給他們多做點，多賣點東西，他們高興，我們不也賺了錢。”

蕭楚提過放旁邊的兩個書包，想到一些在四中上學的往事，笑得微揚起嘴角，道：”我可還記得永奇，特别羨慕我家是開小店的，天天都能順走一些零食帶學校偷摸摸地吃。不過自從轉學了，就沒怎麼再遇到之前的朋友，高中都挺忙的。”

“這你就不懂了，忙才是好事。人一閑下來，就容易想七想八的，就像你爸。我不理他了，人就開始唠唠叨叨，杞人憂天。”張甯對換好鞋的宋裘琛招了招手，說：”哎呀小琛，你看你想坐哪裡？你是客人，你先。”

宋裘琛挑了個邊角位置，卻沒有先落座。

蕭楚奇道：”我們家什麼時候有這樣的規矩了？小宋同學，你别顧及太多，也别想着什麼長者為尊，我們家的地位守則就是沒有地位，人人平等。你都是客人了，你先坐吧，哦等等……那個米飯，你就當是在吃自助餐，需要自己盛。要不然怕盛多了吃不完，我媽也不會給你夾菜，你有什麼喜歡的菜就夾着吃，不喜歡就不吃，别勉強也别将就。”

張甯欣慰地道：”是的，小琛，别拘束。你的碗和要用的餐具我都洗過了，你看看要是還有什麼需要的，隻管說就好。”

宋裘琛突然一下感覺好像被很多人關心着在，有點不太适應。愣神半天，他才慢慢地道：”……嗯，好的……謝謝阿姨，謝謝。”

張甯想到舊事就不住又是歎息一聲，松展眉頭的眼裡滿是懷念和少許宋裘琛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蕭楚端着自己的碗離了餐桌，似乎是不願打擾張甯和宋裘琛一點點的獨處時間。

張甯這才很輕地問道：”小琛呀……你是不記得阿姨了嗎？”

宋裘琛惘然了一瞬，道：”我之前……和您見過嗎？”

是他應該記得的人和事嗎？為什麼在和張甯眼神對視的刹那，宋裘琛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有一種莫名的難過在往外溢出。

但太快了，他捕捉不到，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就譬若是曾經被和煦陽光照拂過的地方被寒冬封住了來時的路，明明以為再也不會有路能走，也再也出不去了，卻偏偏……

宋裘琛想到這裡頓了頓，覺得像是偏偏有光解封了來路一角，讓受困的人看到了還生希望。

可又太遲，寒冬降臨的時間太久了，而春日來的太晚，有些東西已經是再熾熱的溫度也融化不了得了。

等宋裘琛遲遲回過了神，張甯已經盛好了一碗飯和蕭楚坐回了原位，一邊夾菜吃一邊又四目相對地看宋裘琛。

張甯沒來由地來了一句：”蕭楚，讓你别到處瞎晃，老老實實待在我的衣服店，你怎麼就是不聽話呢。”

蕭楚聞言連吃飯的動作都慢一拍，不解地朝張甯方向看了看，終于反應過來什麼，連忙夾着嗓配合道：”不會被壞人拐走的，媽媽。隻是我的好朋友要經過這裡，我想和他打個招呼，所以能在外面加個小闆凳吃飯嗎？我不要小桌子，就要個小闆凳。”

……？

這是在演什麼戲嗎？

宋裘琛見張甯對他揮了揮手，像是在提醒他沒有盛飯。于是便默默去廚房盛了一小碗飯。

隻是飯缸裡仍有剩餘，就在他糾結到底要不要都盛了的時候，蕭楚已經一個閃現過來了。

好快。

宋裘琛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反射弧真的太長了，導緻連盛飯的份量也需要精打細算很長時間。

“剩的飯我來吃。”蕭楚順手接過宋裘琛手中沒放下的飯勺，”你怎麼吃這麼少？我和我媽還特怕你沒有吃飽，所以她勒令我削減了不少量。”

宋裘琛頓了又頓，道：”……我不是一直都這個飯量嗎？”

蕭楚猛然想起之前在食堂裡調侃宋裘琛吃的‘減肥餐’，暗暗在心裡直呼完了，說錯話了。

可之前宋裘琛不是親口告訴自己，他在家裡的飯量很大，外婆都能給他盛兩碗飯吃嗎？

……等等。那會兒他和自己說過因為父母工作調動和種種原因，所以把他寄托在了外婆家裡生活。

那也就是說，他現在是回到了父母家裡，并不再是外婆家裡。是不一樣的家了。

蕭楚趕忙找補道：”哪兒有啊，我們就是覺得你吃得太少了，想叫你多吃點。這個飯量明顯就是有問題的啊，就是舞蹈生，配音演員或者說是明星，都不能吃這麼少點東西，這也太像虐待人了。”

“虐待人？”宋裘琛無意識地把這三個字帶着疑問語調重複了一遍，好像極不理解與認同。

蕭楚點點頭，為加強可信度一般從衣兜裡掏出手機，一本正經地給他翻出了娛樂資訊，念道：”勁爆！當今流量小生竟然能吃一大缸米飯，被經紀人警告後端着碗邊躲邊吃……哦，這裡，是我關注的一個cv，就是一個我覺得聲音比較好聽的配音演員，他能吃這麼一大桌子！”

宋裘琛從沒被家裡人說過吃得太少，也沒被指出營養不良之類的問題，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他的飯量就是這麼小。

但現在經過蕭楚這麼一提，宋裘琛隐隐約約感覺好像記起了什麼東西。

雖然隻有幾句零零星星的話語。

“你怎麼回事……吃這麼慢！幹脆别吃好了！”

“……學習！你現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學習！”

“給我好好學……”

“要不是因為你……我跟你媽能天天吵……因為你……毀了這個家！”

是宋斌的聲音。

不需要想就知道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既然是這樣，那就别再想了。

宋裘琛垂頭盯着地面，努力平複洶湧而來的情緒，淡淡道：”人與人之間是不同的。情況也不同。”

“有什麼不同的，不都是人嗎？有些東西，既然改變不了，為什麼不去擊碎？”

“因為是人都會累。”

罕見的，宋裘琛出聲打斷了蕭楚沒來得及說完的話。

過了很久，宋裘琛緩勻了一口氣，聲音裡聽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緒，平淡得就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走了太長的路，沒有找到歸屬感，也沒有回應，就自然放棄了。這也有什麼錯嗎？極少數的人能堅持到底……也沒有人規定一定要固執己見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