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再等下去,沒準我還能等到他子孫滿堂。
所以我明白我并不比我母親幸運多少,她起碼還能渾渾噩噩地等下去。我不能了。
我從小到大就在不斷幻想自己的死法,沒有一百種也有五十種。
這隻是我預想的五十個結局之一。
我擦拭着穆君野送給我的定制手槍,真好看,他連殺戮都虛僞得力求優雅。
開槍一定要往上,否則容易瀕死很久。
我給小克發了定時短信,把賬号和密碼都給了他,拜托他照顧一下我媽,不用太頻繁去看,偶爾想起來去拜會仙女的程度就夠了。重點是别忘了交療養費,雖然我已經交了五十年。
在桌上我留了便條,感謝穆君野這些年的照顧,不要告訴穆慎修他們我的死訊,實在瞞不下去就說我是出意外挂掉的。
至于我媽留給我的畫冊,昨天我寄了國際快遞,航空郵件,寄給蔣廖,讓他務必在訂婚第二天親手交給穆慎修。
我不想讓他在訂婚典禮上出岔子,但我心胸狹窄,嫉妒刻薄,見不得一對新人從此和和美美。我要讓穆慎修一輩子都記得我是誰。
我給槍上了膛。
我想起小時候的玩鬧。這群孩子在低矮的廢樓上亂竄,大呼小叫着飛檐走壁,好像各個都是武林高手。
我站在屋頂的邊緣,不敢跳過去。這點間距在我眼裡恍若鴻溝。
他們嘲笑我膽子小,這都不敢。他們說要是我不跳過去,就再也不帶我玩了。
說實話,我也并不想當他們的尾巴,我隻想跟着穆慎修,僅此而已。
我很害怕,凝固在原地,遲遲沒有動靜。
穆慎修在對面說:“不要怕,你盡管跳過來,我一定會接住你的。”他張開手臂。
他如此笃定,我相信他。
我閉上眼睛,冰涼的金屬含在嘴裡,怪誕極了,像個不真實的夢。我終于扣下扳機。
我知道,他會接住我的,無論從前還是此刻。
我像一隻笨拙的鳥雀,但我向前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