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安靜,楚藜趕忙說道:“聽了這麼久我的事,想來姑娘們也有些餓了,不如用些七寶糕如何?這是聞思書院自己做的點心,不僅清香甜美,還對脾胃大有裨益。”
小唐柳喝完剛才那杯茶後就一直生無可戀地趴在桌上發呆,一聽有點心吃,馬上立起腦袋看向楚藜。
楚藜立刻起身去小廚房将糕點取來,就在他即将邁進屋子的那一刻,一個匆忙趕路的小厮恰巧撞了上來,陶碗登時碎裂,色如白玉的七寶糕也散落一地。
楚藜還未出聲,就聽那小厮張嘴就罵:“長沒長眼睛,還不趕緊給我滾開!”
作為一個沒有根基的異鄉人,楚藜頓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小厮抱着一個竹簍,這一撞,裡頭的東西也同樣散落一地。他氣急敗壞地蹲在地上撿,時不時向後張望有沒有人瞧見。
陳江月在屋内聽見了動靜,立刻将腦袋探出來看熱鬧,見這小厮鬼鬼祟祟的模樣,登時玩心大起,大聲播報道:“黑豆——!黑米——!”
小厮頓時加快了撿東西的速度,一邊挪動着細小的身子想擋得更嚴實,一邊惡狠狠道:“你是哪家的小女娘?誰允許你來聞思書院的?”
陳江月也不生氣,隻朝他笑笑:“相逢此地就是緣,你撿你的,我說我的。”
随後繼續喊道:“黑芝麻——補肝益腎長頭發!”
“你你你!”那小厮一邊撿一邊開始急叫。
“我什麼我?”
陳江月大搖大擺出房間,此刻她離那小厮僅有兩步距離,那人手裡的東西又如何能躲過她的眼睛。
陳江月斜睨着眼睛上下打量,陰陽怪氣道:“真真是不得了呢,沒想到小哥哥竟然是位富戶,這樣昂貴的食材您這兒居然有一,二,三,四,整整四根呢!”
那小厮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陳江月繼續唱道:“黑雞枞——健脾養血補身子,補得小臉紅彤彤!”
“閉嘴!還不趕緊閉嘴!”他氣急敗壞地威脅:“如此胡言亂語,就不怕有命說話、沒命回家麼?當心走夜路的時候被人拔了舌頭!”
他終于将所有東西全都收回竹簍,站起身來陰冷地看着陳江月。
小厮心想,這般瘦削易碎的身型,一看便是先天不足、胎元不濟,底子差強人意不說,後天顯然也沒得到任何進補。
加之她身上那襲青袍用的是再普通不過的便宜料子,都洗得有些發白了,料想此女定是貧苦出身,這般沒有後台的草民,打了也是一個白打,就是将她打殘打傷,她又能怎樣?
其實那人自己的身量尚不足五尺高,俨然是個瘦瘦小小的黑猴子模樣,平日裡碰見尋常男子,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奇也怪哉的是,但凡他面對的是老弱婦孺,便又立刻想起自己也是一個青壯有力的男兒郎,頓時信心倍增,似能雄霸天下。
他看着陳江月,想到她馬上就要頂着那張俏臉梨花帶雨地向自己求饒,便覺心頭一陣暗爽。趁那小娘子神氣自大隻在原地站着,那小厮突然上前偷襲,擡手便要扇她一記耳光。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卯足了勁才抽出去的巴掌竟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沒碰着,隻掄起一陣微弱掌風,反倒是他自己用力過猛一個踉跄,差點就要摔倒。
陳江月靈巧避開,冷笑一聲。
蠢貨。
她立刻又換了副表情,單手撫臉、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敢打我?”
小厮瞪大雙眼:“我他娘的根本都沒碰着你!”見她閃得這樣快還打一耙,當即氣得又要沖上去捉她。
這種你追我趕的遊戲,陳江月自八歲起就已獨孤求敗,暮雲齋一衆師兄師姊沒有一個是她對手。
她遛狗似地帶着小厮原地跑圈,邊躲邊罵:“打人了打人了!好嚣張的小矮子!好邪惡的幹巴老賊!你還想打我?你以為你是誰呀?”她一邊躲,一邊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朝他扔去。
對付這種雜碎犯不着使出神玑手,因而這幾顆投出去的石子輕飄飄的,不過隻是罵人時用來給她助助興。然而那小厮既受了她的罵,又被石子砸中了臉,頓時肝血直沖上頭,眼前閃過一片猩紅。
他如同得了瘋病的野猴子那般,站在原地“嗷——!”地大嚎一聲,緊接着又邁着細短的腿再朝她撲來。
陳江月一邊引他轉圈一邊繼續打趣道:“你就這麼想打我?真新鮮,我還從沒被長得好似老鼠一般的小子打到過呢。我就在這裡等着,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捉不捉得到我?”
她輕巧地躲避着小厮的三腳貓攻擊,那人原本隻想抽她幾下解氣,沒想到使盡渾身解數卻連影子也摸不着,還要被她這般言語羞辱,已是氣到喪失理智。
楚藜方才一直呆站着,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蹲在地上撿那一地的陶瓷碎片、糕點。
那小厮再往前撲的時候不小心又次撞上了楚藜,見這瘦弱書生不知死活半路擋道,當場便擡腿将他踢飛出去。這一腳可是使了十成十的力,楚藜一下被踹到牆角,忍不住發出一記悶哼聲。
陳江月原本嬉皮笑臉隻當是在耍猴玩,見此情形不由面色一沉,冷着臉直接便迎了上去。她擡起手刀重重在那小厮頸後一劈,那人頓時頭暈目眩,然後她再拽起那條剛才踢過人的腿,隻将腳脖子往上一掰,下一秒,殺豬似的慘叫聲傳遍花園小徑。
“啊——斷了斷了!大人饒命!女俠饒命!”那小厮鬼哭狼嚎,抱着脫臼的腿骨坐在地上直喊痛。
陳江月走近了些,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饒了你?那你剛才怎麼就不能饒了那個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