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卑微之言,可其中威脅之意不減。
遲遲被絆在此處,不得解脫之法,宋莺莺隻悔恨自己哪裡不好去,偏偏撞到掌櫃這兒引了注意。
她冷哼一聲,眼中透出羞怒,壓着聲道:“掌櫃開門做生意,難道入門的客人個個都要詢問戶籍調查明細?這樓裡之人掌櫃都能說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莫不是看我孤身一人,欺我是女子?”
绮月看她仍說不出什麼,心裡越覺她有鬼,有了定論,頗有種氣定神閑之意:“娘子莫着急,隻是今日不必以往,排查地仔細些罷了,還請娘子坦白相告。”
一惱怒一平靜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一時空氣竟也有些稀薄,逼得宋莺莺差些喘不過氣。
忽然她耳邊傳來如鳴佩環之聲,不由地循聲望去,青袖墨衫,手持折扇,腰系佩環,方才正在他行走間佩環交擊之聲,更為要緊的是,此人的側影極為熟悉!
崔玉!
宋莺莺一瞬間已經想了數種脫困之法,她轉過頭看向绮月,嘴角眉梢都勾起笑意,仿佛先前的惱怒都隻是臆想:“绮掌櫃莫怪,我家先生身份特殊,故而我也不好透露太多,可也不好誤了掌櫃的事......喏,那位就是我家先生,請掌櫃莫要張揚。”
绮月順着她的眼神看去,在确認她的眼神定定地落在墨衫郎君身上時,瞳孔一縮:竟是他。
她正要說話時,就見對面人蹭的一下站起,快又穩地走到墨衫郎君身側,垂首低眉不知說了何言,墨衫郎君先是頓住,複點頭領着她上了二樓。
一前一後,一矜貴一端正,倒是與女子所言主仆一樣。
隻是,绮月瞥了眼墨衫郎君,眼中滿是複雜之色,但見他也不似被脅迫,隻能歎了聲氣作罷,隻希望今夜的宴請能安安穩穩地度過。
宋莺莺跟着崔玉行至二樓最裡處無人的屋子外,暗舒一口氣後與崔玉拉開距離道:“多謝先生相助,如此,我們便算是兩清。小女子不叨擾先生,先生自便。”
崔玉想起不久前她在他面前低眉順眼的一幕,将侍女的模樣做得十成十,可說出的話卻是:“上次的人情,請先生相助。”
其實他一早就瞧見她,隻是沒想到她如此大膽,在這耳目衆多的群芳樓竟敢與他扯上關系,轉而一想,她都不知他是何人,自是不害怕的。
茶樓之後,他早就查明她的身份,李府豢養的舞姬,還是李複最看重的舞姬。他很清楚李複豢養舞姬的意圖,意欲通過舞姬滲透謝國的朝堂謀取利益。
他對此等事情十分防範,甚至猜測茶樓之事是否是李複為了送探子入質子府故意操縱的手段,否則以她一介舞姬,從何知曉朝堂之上的雲詭波谲。
若說茶樓之事隻是崔玉的猜測,今日她故意求他相助則是讓崔玉堅信李複欲送她入質子府為探。
至于兩清之言......
崔玉目光沉沉地盯着已經緊閉的房門良久才離去,心中嗤笑,欲擒故縱的把戲罷了。
*
宋莺莺好不容易尋到了無人的空屋,關緊門後摘下面紗和帷帽為防意外還推了雕花木櫃抵住房門,好一陣折騰才停下。她環顧房間,瞧着估摸是哪位樓中藝妓的屋子,整體風格淡雅,紅木雕花的衣櫃旁擺放着一把琵琶,看着就知是被主人精心保養着。
她隻略略瞥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衣櫃裡,從中挑出一件深水藍繞臂輕紗裙換上。看着銅鏡裡映照的人影,眉頭蹙起,拿起梳妝台上的剪刀在腰際各剪了兩刀,露出若隐若現的白膩細腰,又彎下身從右側大腿向下劃出一道,随風而動,飄然勾魂。
她将換下的衣裙包裹好從後窗扔下去,又取走同衣裙顔色相近的面紗戴上,擔心房間主人回來匆匆關門離開。
夜至後的群芳樓更加熱鬧,高台上舞姬樂姬更為賣力的彈奏舞動,樓下看客叫好聲□□聲紛吵不絕,二樓雖不如一口雜亂,可路過每間屋子也能聽見屋内傳出的嬌笑聲和不懷好意的引誘之言。
宋莺莺看向原先李氏仆從把守的房間,此刻門前空無一人,想必是貴客已至,宴請已開,自是不會留着兩個門樁子杵在屋前,豈非掃興。
她想到今夜的打算,若要徹底絕了入東宮之路,隻能下“猛藥”!上回她本以為上一世李複對她有情故娶羅浮,如今她主動坦白心迹會動搖送她入東宮的想法,可這段時間一直了無音信讓她意識到光是坦白心迹還不足以讓李複放棄送她入東宮所得的利益。與其被安排着送入東宮,不如她主動出擊,尋個好去處!李複今日帶了方依依來,誰人都知道是要送方依依入周府做探,既然可以是方依依,那為何不能是宋莺莺?
東宮是虎穴,李府是狼窟。
小周公的府上......污糟事倒是少些,江南周氏是大族,可畢竟隻有嫡系北渡,如今在長安的,也隻剩下小周公和他的姊妹們,人少,糾紛便少。更主要的,大小周動亂後,小周公就下落不明,她可以趁此機會提前部署,離開長安,再不受束縛。
她隻要靜靜等待,等到他們散場,替了方依依,事情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