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情潮
謝襄王十七年,春往夏至,距宋莺莺群芳樓謀策失敗後也過了大半月。
那日宋莺莺試探崔玉是真醉後,趁無人回了别院。
方依依第三日才出現在别院,無人敢向李複的侍從打探消息,但也隐有人言,方依依惹了公子不快,幽禁一日受了些懲。
宋莺莺再次見着她時,她仍跟在羅浮身後,三四人在後花園閑話,言笑靥靥,除了面孔憔悴幾分,舉止間并無未曾得貴人青眼的失意。
她并不想與這些人碰面,就要從假山後離去,卻聽見她們正在談論群芳樓宴請之事,生生停步腳步。
“依依,你快說說,小周公是否如傳言般五大三粗,單手能掄起一個大漢?都說他勇猛退敵,定是如沙場武将般粗魯,你有沒有被吓到?”
方依依開始并不想說,但耐不住小姐妹們圍着她催促:“對啊對啊,你快說說!”
她想起那日獻舞時,坐在正首的男子,随意地斜倚,絲毫不見沙場點兵的肅穆,小麥色的皮膚襯得面龐更為英俊舒朗,與人閑話更是可見親近爽快。不像公子那般高深莫測,更像是仗義的劍客,潇灑又溫和。
不禁臉龐泛紅,支支吾吾:“哎呀!小周公,他很好……你們莫要混說!”
“喲!瞧瞧她,羞了!”
一群人哄笑着,惹得方依依更是羞紅了臉,突然不知誰口無遮攔道:“依依愛慕小周公,公子怎未讓你侍奉他呢?”
方依依聽着這句,火熱的心情瞬間被澆滅,想起那夜公子的神色,不由打了顫,汗毛密密豎了起來,怕旁人看出端倪,忙說道:“小周公豐神天資,出身名門,豈是我等可以肖想妄言?”
衆人也都噤聲,雖說這别院的真實用處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也都不敢宣之于口,今日實在是忘形,幸好不曾太失分寸。
羅浮淡定神閑,隻是深深地看了眼方依依,那晚到底發生了何事,居然讓向來大大咧咧的方依依如此警覺少言。
也不知,宋莺莺又在那日充當了什麼角色……
眼瞧着方依依等人又将話題扯向它處,宋莺莺也不做窺聽之事,想着今日舞先生留下的課業,轉身朝練舞房去。
說句實心話,李複待她已經很不錯,也不怪其她舞姬紅眼她。
無論是居所,亦或是練舞房,宋莺莺都享有獨一份,不用多人共享。
旁人隻疑心她私下勾引,公子為她所惑;可實際上,宋莺莺如今才知曉,與其說她使美人計,倒不如說李複使了攻心計。
因着宋莺莺出挑,會為他往後的仕途帶來更大的助益,早就開始耍心眼,故意教她誤會他的心意,心甘情願成為他的踏腳石!
越想心口越悶!
半個時辰過去,發洩完已是香汗淋漓,她推開半扇窗,微風襲來,帶來薔薇怡人的香氣,仿佛也帶走煩人的心事。
宋莺莺興緻正高,從架子上取了秘色瓷淨瓶後又回到窗邊,想折兩支花來。
李複尋到宋莺莺時便是瞧見她踮着腳伸長手臂折花枝的情景,腳步一怔。
身形纖細,體态婀娜,美人折枝,秀豔絕俗。
宋莺莺就要摸到枝桠,身後一熱,心下一驚,一隻寬厚的大掌出現在眼前,替她折下花枝送到面前。
她回過神,沒有接眼前的花枝,捧着瓷瓶移了一步拉開距離,才行禮道:“公子。”
舉止行退,疏離冷淡,同上回見她截然不同。
李複長臂一動,将花放入瓶中,也不拐彎抹角,盯着她的臉,說道:“半月前,你往群芳樓去為何?”
宋莺莺聞言心頭一緊,縱使她知道此事瞞不了多久,但就這麼被提起還是心慌,尤其是李複的目光,讓她如芒在背!
李複見她沉默不言,想起昨夜審問群芳樓一名藝妓得到的線索:那夜有個窈窕女子,舞姬裝扮,輕紗遮面,手執李府令牌。
宴未畢,卻逗留在宴廳外。
關鍵是,眉心朱砂……
他的目光停在那雙遠山蛾眉間的朱砂痣上,通身清冷,仿佛拒人千裡,偏偏這張臉妩媚缱绻,令人想要親近亵玩……
李複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念頭,就想一粒不知名的種子生根發芽在這一瞬間破土而出。他看着身前隻到他胸膛的宋莺莺,不自主地将手從瓷瓶移到她的側臉上,掌心的臉龐顫了一下,他的拇指置于那點朱砂,緩緩摩挲,抑制心内将要洶湧而出的情潮。
“莺莺。”
聲音低啞,仿若鈎子般牽動宋莺莺的心弦,近在咫尺:“何為?”
她仍垂着眼皮,面頰也松弛下來,眼睫翕動洩露她心内并不平靜。
半刻後,宋莺莺終于擡眼望他。
抿唇克制,神色平靜無波,眸色卻深沉如墨傾灑。
她心下頓時有了主意。
偏頭躲開李複的撫觸,裝作神情冷淡說道:“公子何來招惹奴?”
一句簡單的話,李複一愣,竟從中琢磨一絲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