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着琴聲而動,素手合着琵琶音擺動,身影搖曳,盡管隻是身着普通的芽白舞衣,卻仍是令人驚豔。
腳尖移動,旋轉間仿佛碩大的江月初升,裙擺蕩起平靜的江柳;
手腕一翻,張合間就如微風驅散朦胧江霧,廣袖拂過遊子的愁緒。
謝明月此時此刻才明了,旁人稱贊她的話絲毫不作假。
長安第一舞姬,非得如此才是。
當琵琶音漸歇,箫聲即将接替,整首樂曲達到“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1]後,琴聲驟然斷開。
一個呼吸間,古琴铮铮重新響起,卻是完全換了個不同風格的樂曲。
蕭瑟、肅殺、悲壯。
宋莺莺回首望去,方才坐在古琴後的圓臉宮人已經恭敬地跪立在一邊,素手纖纖撥動琴弦的,竟是方才站在一邊的謝明月!
激蕩蕭飒的琴聲擠滿了整間偏室,宋莺莺回過神,也不去思考謝明月此舉的含義,眼神一凜,整個人從方才《春江花月夜》的缥缈中抽離。
她循着舞步一手從淨瓷瓶中抽出一支柳葉條,竟是以柳枝為劍,跳了一支大開大合的劍舞。
漫天霞光映襯在她身上,舞姿挺拔堅韌,舞藝渾然天成,宛若大漠孤煙,将軍百戰未身死,長河落日,馬革裹屍無人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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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畢,謝明月不知為何雙目愣愣失神,宋莺莺向她行禮離去,謝明月也無甚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雙腿酸脹麻木,她才眨了眨眼,眼球幹澀,極快地分泌出淚水濕了眼眶。
小腿微動,整條腿就如細針密密地紮着。
長雲上前将她扶起,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偏室,往正殿走。
“公主今日練得可累了?這會兒傳膳可好?”
長雲也不曉自家公主怎麼彈了會兒琴就魂不守舍的。
雖然宋娘子那兩支舞很是驚豔,但公主向來不是對此物感興趣的,這回突然說要習練舞藝,還掀起了好大的風波呢。
謝明月搖搖頭,先去沐浴更衣,待身上黏膩之感消失,唯餘清爽之氣才回到正殿卧榻上。
長雲很是妥帖地将粥食小菜布在小幾上。
謝明月也是餓極了,沒一會兒就解決了晚食。
夜深人靜後,她借着燭光從枕頭下抽出那話本,百無聊賴地翻了幾頁,又不耐煩地合上塞回去。
想起傍晚宋莺莺跳完舞逆光而立的身影,與這話本裡女主的描述漸漸重合。
這麼一想,宋莺莺也是蠻可憐的,也是被人送進宮來,還沒有個正大光明的身份,被折辱了也隻能認悶虧。
就像她自己,其實是半逼着宋莺莺來給自己做教習的,她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謝明月仰面躺在榻上,忍不住縮進被褥裡,把臉埋進去。
宋莺莺好似也不如她想的那般糟糕啊。
至少舞跳得是真不錯,不是釣名沽譽之輩。
可是,皇兄對她态度暧昧......
皇嫂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