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就要蓋上食盒。
宋莺莺直起腰攔住,眼神一瞥就瞧得分明,隻問芙蓉:“誰為難你了?”
芙蓉左看看娘子愠怒的臉色,右看看映荷的眼色,一時踟蹰。
“别怕。”宋莺莺安撫一句。
芙蓉心中委屈仿佛被勾起,到底還是未經事的年紀,豆大的淚珠紛紛而下,抽泣着說:“是……是太子妃娘娘身邊的宮人,她指使……指使膳司的管事給娘子簡陋的飯食!奴婢氣不過,争執了兩句,她,她就掐我……”
顔元意。
倒是不意外。
她若是再不動手,自己倒要懷疑她了。
可惜啊,這回顔元意這個死對頭倒還算幫了她一把。
有了她的刁難,自己去尋謝逐反而更有了适當的由頭。
宋莺莺吩咐映荷給芙蓉上藥,也不去看糟心的飯食,一個人往承恩殿去。
承恩殿外,趙去違正在訓斥一個宮人,擡眼就見宋莺莺已至殿門前。
謝逐看重她,早交代過若是無人商讨朝事,宋娘子可以直接進出。
因着這層緣故,趙去違隻朝她微微躬身行禮,并未加以阻攔。
承恩殿内靜谧無聲,殿中央一盆冰塊悠悠消散着涼氣。
繞過屏擋,謝逐側躺在床榻上小憩,宋莺莺一時有些恍神。
這場景,她前世見過無數遍。
那時謝逐讨好于她,為了與她多些時間相處,每每午膳後就會來她宮中午憩,下午便可趁機留在她宮中批閱奏章,直至深夜。
她一開始尚不習慣身邊有人,後來竟然也潛移默化習慣了,甚至也會挂心他睡得舒不舒服,着人換松軟的被褥,命宮人遠遠地侍候。
往事種種從她眼前消散,宋莺莺走到榻前,緩緩坐下靠在榻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憋着疼,眼中倏地湧上酸楚,淚珠劃過臉龐,似是有意地落在謝逐的手心。
謝逐酣睡中隐約覺着手心些癢,掙紮着醒過來,就見宋莺莺弱柳扶風之态倚在身邊,美人含淚,讓人頓覺心頭一軟,連被攪擾的煩悶也消失不見。
他伸出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剛睡醒的嗓音有些粗粝的啞。
“莺莺,莫哭。告訴孤,發生了何事?”
宋莺莺含情望着他,隻向後膝行兩步,俯身跪拜,帶着哭腔竭力說道:“請殿下垂憐,逐民女出宮罷!”
“為何?”謝逐從榻上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視身前的女子,姿态一如那日她剛入宮之時,隻是心态卻不似往昔。
初見确是驚豔,動過要占為己有的念頭,可到底在他心中也不過是泛起一絲漣漪,事情擱置後也不覺可惜。
後來出了明月和李複的事情,為了警醒李複,故而舊事重提,逼着李複送她如東宮。
可不知何時,或許是入宮那日,她害怕又強忍恐懼地說“想做他唯一的知己”;也可能是食色性也,人之本能,這麼一位窈窕佳人日日相伴,誰能忍住不動心?
在她面前,他早已不複當初的心境。
謝逐如先前入宮一般,半蹲在她面前,掌心仿佛還殘留着溫熱的淚珠,直蕩漾在他心懷。
良久,他還是伸出手,勾着她的下巴讓她擡起頭,看到她眼中的盛滿的委屈。
宋莺莺面上難堪,心内卻很平靜,眼前是什麼樣的人自己上輩子就已看得清清楚楚,什麼話能說,該怎樣說,她心中自有一杆秤。
謝逐盯着她,隻見她難堪過後,眼中便流露出不舍和掙紮,雙目通紅,又垂下眼眸回道:“莺莺入宮,幸得殿下垂憐,可天不遂人願,我很害怕……”
“有孤在,莺莺不用害怕。”
“我很害怕,我不能一直陪在殿下身邊。獵場之事已讓莺莺夜不能寐,幸好上天庇佑,撿回一條命來。可我總害怕,若有下回,自己還能不能死裡逃生。”
“莺莺知曉的,孤不可能放你離開。”
“妾不過卑賤之軀,殿下何必執着?若您隻是對這幅身子有興趣,殿下拿去便是。”
話畢,雙手放在頸下就要解開盤扣,當宋莺莺解到第二顆時,謝逐卻倏地握住她的手,眉頭緊皺,眼中洩出幾分氣憤來。
既氣她将自己貶得一文不值,又憤自己為一女子牽動心弦,變成一個優柔寡斷之徒。
壓抑的氣氛緩緩彌漫開來,光線透過窗棂灑在地上,殿中仿佛蒸騰起來,燙地手心溢出汗水。黏膩的感觸也不曾讓兩人顧及,宋莺莺似乎是鐵了心想要獻身離宮,倔強地與謝逐回望。
就在此時,殿門被人從外猛地推開,趙去違低着頭走在身後,王上身邊的貼身宮人急匆匆跑了進來,立時跪倒在謝逐腳邊,哭嚎着喊道:“殿下!王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