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她想着即便公子心中惦記的是宋莺莺,可總歸會顧及她,至少給她一個姨娘的名分,卻未曾想到,第二日清晨,她再次醒來,屋裡隻剩下她一人,她身側榻上,絲毫溫度也無。
自此,她成了公子養在别院的外室,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紙包不住火,尤其是公子雖然沒有給她名分,在别院裡也算給了她體面。
她擺脫了舞姬的身份,成了别院裡不大不小的主子。
從前關系親近的舞姬更加卯足了勁兒來巴結她。
柳兒就是其中之一。
柳兒為人輕狂,說話做事不過腦子,但她有一個好,心底認定了羅浮是好姐妹,事事沖鋒在前。
是個馬前卒的好料子。
羅浮心底嗤笑,哪裡是公子喜愛薔薇,分明是從前宋莺莺最愛薔薇,公子愛屋及烏罷了。
或許旁人會覺得自己的男人心裡惦記旁人,自己還好為了曲意讨好而去迎合那個女子的喜好是恥辱。可羅浮卻覺得既然有捷徑可以走,為何還要在乎那小小的不值一提的羞恥心呢?
當下就要請掌櫃結賬買下這隻翡翠薔薇簪。
就在拿出荷包準備付銀錢時,忽而身後傳來環佩玎铛之聲,由遠及近,帶來一陣清淡的薔薇香氣。
羅浮下意識回頭望去,隻見來人身姿秾纖合度,一襲黛青長裙,輕薄寬袖上金線繡出大朵薔薇圖樣,素手貼于腹前。裙擺飄逸,氣若幽蘭,萬千青絲僅用一隻玉簪挽起,既端莊又清逸。
一舉一動仿若氣質天成的貴女,絲毫瞧不出原先舞姬的怯弱風流之态。
或許是這處的目光過于灼熱,宋莺莺駐足偏頭望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見了立在櫃台邊的羅浮,以及她身旁不掩妒忌眼神的柳兒。
宋莺莺轉頭對芙蓉交代了幾句,芙蓉順着娘子的目光看去,點頭應是。
琳琅齋二樓隔間,宋莺莺方品了一口茶,還沒品出什麼滋味來,邊聽着門外兩聲輕叩,繼而芙蓉推開門進來,身後跟着方才在樓下遇着的羅浮和柳兒。
“夫人,奴婢将兩位娘子帶來了。”
說完就站到宋莺莺身後。
宋莺莺聞言放下茶盞,看着儀态平靜的羅浮和踟蹰的柳兒,笑了笑說:“不必拘謹,我們本就是舊相識。今日不過碰巧遇上,坐下一起閑話幾句吧。”
羅浮和柳兒相繼坐下,羅浮倒還鎮定,柳兒卻有些畏縮。
隔間的門又被敲響,外頭管事說道:“攪擾貴人,小的命人取來些首飾供貴人挑選,不知方便可否?”
芙蓉得了宋莺莺的意思上前開門,管事笑臉盈盈,後頭跟着四五個捧着托盤的侍女。
管事朝芙蓉點頭示意後,命人将托盤放在桌上,一件件為客人介紹。
“貴人,小的根據您的需求,挑了一些首飾過來,這就為您詳說。您瞧,這隻并蒂海棠金步搖,巧匠用金線纏絲為花瓣,步履間微微晃動,好似活得一般……還有這對紫玉芙蓉耳墜,潤澤通透,與貴人十分相襯呢……”
衆人目光一一瞧過桌上琳琅滿目的首飾,看着管事對宋莺莺阿谀奉承,又瞥見宋莺莺不鹹不淡的态度,羅浮和柳兒心裡都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甘的憤怒。
分明同是舞姬出身,憑什麼宋莺莺如今過得風生水起,錦緞绫羅、玉環珠钗、衆星捧月……她們之間有什麼不同?
好似她們天生就要低她一等,從前一同在别院,她得公子青眼,如今出了别院,她還是令人望塵莫及。
羅浮心思深,尚且情緒不顯,臉上挂着溫柔的笑意。
柳兒就不同了,面色整個都沉了下來,目光裡藏着濃濃的妒意。
這邊宋莺莺聽過後,留下了一對紫玉芙蓉耳墜、一隻白玉雲紋翡翠手镯和雕花和田玉墜。
管事見過的人多,早就練就一副玲珑心腸,知曉這位貴人與身旁兩位娘子有話要說,陪笑着就帶着人出去了。
“許久未見,不曾想今日在此處遇見,不知現如今别院那邊如何?從前李公子好似不允有人出門……”
宋莺莺想起月前秋獵時,獵場出現猛虎,不僅惹得人心惶惶,崔玉也因此受傷之事。
當時聽聞李複負責此事,或許會被革職,但後來并沒有流傳出他被懲治的風聲,反而是另一個禮部小官糟了貶谪。
羅浮慣常是會隐忍的,當下掩下心中莫名的情緒,沉靜地笑着說:“咱們是同一處出來的,同吃同住往來了許多年,難為你還惦念着。别院裡姐妹們還是老樣子,每日忙着習舞,鮮少有得空的時候。但公子寬容,知道别院苦悶,規定每半月可以出門一日,也好讓我們知曉長安的風光——”
話還沒說完,旁邊柳兒就急不可耐接過話茬,神氣十足地道:“這還要多虧了羅浮呢!莺莺你不知道吧,公子現在可看中羅浮了,次次來别院都要羅浮陪侍才罷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