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月下驚雷,烏雲成片聚攏在天穹,閃電在其中撕開一道口子。
白光乍現,依稀可見一隻金色鵬鳥穿行在雲層之中,背上踏着位通身玄黑的女子,玉簪束發,負手望天,面容冷泠,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絲毫不懼怕一聲蓋過一聲的天雷。
不知禦風飛了多遠,雷聲漸息,鵬鳥振翅,粗渾的聲音在雲層中響起,“浮玉,度朔山到了。”
姜浮玉低頭,視線透過稀薄雲霧,地面黝黑的山巒起伏,如同幽深不見底的大口,張牙舞爪地吞下路過的生靈。
她自鵬鳥背上一躍而下,北風獵獵,衣袍作響,幾息間,穩穩當當落在山頂。
度朔山荒涼,寸草不生,幾無活物,四周靜悄悄,但若仔細聽來,耳邊仿佛有戰鼓兵戈聲回蕩。
此處為妖仙兩界的古戰場,萬年來,兩界交戰,死後未入幽冥輪回的魂靈無數,徘徊于此,哀聲遍野。
為度亡魂,冥王羅重衣奉天後命,在度朔山設下幽冥鬼門。
因是新立,守衛并不森嚴。
夜半,鬼門開,接引使者行至門前,寬大鬥篷遮住容貌,隻露出一隻枯槁的手,手上提着一盞舊燈,燈光忽明忽暗。
陰風陣陣,亡魂自四面八方來,度朔山不再死寂,嘈雜聲宛如人間集市。
未渡奈何橋,亡魂仍有生前記憶,進入鬼門時間越長,記憶越淡,半路認出熟識的,湊一塊低語聊起天來。
直至鬼門大開,幹啞的嗓音一圈圈蕩開,“随我來。”接引使者轉過身,緩緩走入門内。
亡魂聽從指令,魚貫進入鬼門,藏在暗處的姜浮玉掩下自身氣息,閃身混進其中。
行了兩三步路,接引使者忽然回頭,定定地望着身後成群的亡魂,眼神震懾下,他們忽地安靜下來。
“閣下何必躲藏?”
姜浮玉在角落,低垂着頭,餘光盯着他,右手暗暗蓄勢,随時準備出手。
他并未有其他動作,僵持沒多久,前方傳出一陣清靈的笑聲,發出聲音的女子大步走到最前面,抱怨似的說道:“每次都瞞不過你。”
接引使者雙袖合攏,随身體自然垂下,恭敬行禮,“大人說笑了,實在是您仙力充沛。”
仙力。仙界的人若想進入幽冥界,從通天建木可直入酆都,何必繞如此大的彎?
除非,她不想仙界的人知曉她的行蹤。
姜浮玉打量起那位女子,從背影上看人生得勻稱,寬肩窄腰,紮起高高的馬尾,右手散漫地負在腰間,手心有繭,不像尋常修習術法的仙家。
“喚我将軍,我不喜大人這個稱呼。”
姜浮玉心道果然來自戰場。
接引使者好脾氣地應下,改口道:“将軍為天後倚仗,手持四象令牌,可随意出入四界,何必來這度朔山消遣小的?”
“試試而已,看來有你家殿下坐鎮幽冥界,閑雜人等輕易混不進來。”她哼了聲,“本将定不忘在你家殿下面前誇誇你的銳眼。”
說罷,她昂頭轉身,高馬尾劃過半個圈,捏訣飛離度朔山。
她離開後,姜浮玉暗松了口氣,幾句話間她大緻猜到這位的身份。
仙界戰将龍柳,從人界飛升後沒幾日,自請領兵出征,于度朔山以一己之力逼退三萬妖兵,迫使老妖王禅位,妖仙兩界議和。
接引使者道了句恭送将軍,提燈繼續引路,亡魂自發跟随他向西,行至望鄉台。
泥濘的黃泉路接上平整寬闊的石階,目盡處,亭台樓閣高倚山崖,雕梁畫棟,風景獨好,此處似人間,最易勾起思鄉之情。
身旁已有亡魂潸然淚下,姜浮玉立在懸崖邊眺望,一眼識破障眼法,所謂望鄉,不過看到各自心中期望之景,是幻象。
她不能表現特殊,又不願假惺惺擠出眼淚,自覺走到不顯眼處,一個人躲開。
若想入輪回,亡魂需走完幽冥十三站,姜浮玉未同他們一道往前走,捏了個傀儡代替自己。
隻因她望鄉台感知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心中愈發确定此行沒找錯方向。順着尋過去,氣息愈發濃,她加快步伐,路卻斷了,腳下是一方斷崖,氣息驟然消失。
她垂眸盯着幽暗的崖底,聚起一團靈力朝崖底打去,掐着時間,那股力暢通無阻,便想也沒想,縱身跳下。
落地後,一方碧湖映入眼簾,湖中心呈墨綠色,有一處漩渦,漩渦之下有座小島,它周邊綠草纏繞,遊魚穿行,水面漣漪蕩漾。
若在妖界或人界,這不過是普通的湖,然而此地是生靈難入的幽冥界,這景象看着令人心生詭異。
她緩步走近,正欲查探這湖的蹊跷,突然,微風起,一道無形的靈力直沖腹部,無聲無息,快到來不及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