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一排藍焰忽地全部熄滅,城樓下黑霧退去,熙攘的鲛人族群出現在街道。
不等羅重衣嗆她,姜浮玉搶白道:“張燈結彩,她們或許在慶祝和宿敵紅鲛的交戰得勝。”
羅重衣看破她的心思,冷笑了聲,幻化成鲛人模樣,長發紮辮,發帶系在額前,眼睛如兩顆剔透的藍寶石。
姜浮玉望向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回過神時,羅重衣屈指彈上她的額頭,力氣算不上輕,“我對鲛人了解不多,不近距離看應當找不出破綻。”
感受到身體變化,姜浮玉低頭看自己的手,肌膚和鱗片紋路逼真,使用靈力的法相與鲛人幾乎無差,她錯愕地仰起頭,“千面萬象?”
千面萬象屬幻化術法,不止身體能幻化,就連施法也能幻化,若它稱仙界第二幻術,沒有術法敢稱第一。正因如此,會的人寥寥無幾。
姜浮玉聽到輕飄飄的一道聲音,“不錯。”她正巧與羅重衣得意含笑的雙眼對視上,“還有何要問?”
許多事不必追根究底,姜浮玉搖了搖頭,移開眼。
“下城樓,找機會混入其中。”羅重衣擡步便走,晃着腦袋,發帶輕飄,眉宇間是翩翩少女的模樣,“記住,我是你阿姊,年少多病,甚少出門。”
姜浮玉跟在她後頭混入人群,随鲛人前往族中祭廟。
“殿…阿姊。”姜浮玉從背後冒出來,拉着她退至一邊,“我探過幾個鲛人的話,今日大勝,擒獲紅鲛族長,她們正前往祭廟告慰祖先。但城内張燈結彩卻不止為此,今日也是藍鲛族長藍漪成親的日子。”
“成親?聽起來這位藍鲛族長年紀不大。”羅重衣望向隊伍最前頭。
“姑娘,姑娘。”
身後有人叫,她快步走到羅重衣面前,躬身行禮,“姑娘,你的請柬落在小店了。”
紅藍相間的鎏金請柬,上面寫着姜浮玉的名字。羅重衣眸中閃過異色,看向姜浮玉,兩人都沒去接請柬。
羅重衣打量送請柬的小姑娘幾眼,忽地從她手裡抽走請柬,笑了起來,邊朝她身後看去,“我們找了許多家,還以為遺失了。街上哪家鋪子?有空我們好登門道謝。”
“二位能受邀參加族長大婚,便是貴客,區區小事怎敢言謝。”小姑娘含羞帶怯地看她一眼,低下頭,在姜浮玉的目光中離開了。
“她…”姜浮玉心中總覺得哪兒不對,“為何這副表情?”
羅重衣掃一眼請柬,沒發現異樣,丢到她手上,“你難道不該問,這請柬從何而來,又為何有你的名字嗎?”
姜浮玉低頭一看,果真寫着自己的名字。
喜樂慶祝聲不知何時停了,羅重衣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她不悅地一腳踹回去,還未站穩,姜浮玉拉着她趕緊退到一邊。
前面的鲛人紛紛向後湧,面色驚恐,不遠處時有尖銳的叫聲傳出來。
羅重衣和姜浮玉不約而同,逆着人潮朝混亂中心去,從行人的隻言片語中推出有人刺殺族長的消息。
古樸牌坊下,人散開大半,日光下紅衣奪目,藍發鲛人額中間生有一金色鱗片,身着紅色婚服,踏水戒備在喜轎前方。
一女子掀簾而出,拔出喜轎上的一隻箭,怒視她,喊道:“藍漪。”
女子雙瞳淡紅,額角生紅鱗。
“被擒的紅鲛族長,紅曌熙?”羅重衣手抵着下巴,饒有興趣地觀望這一出好戲。
這一出戲卻沒有了後續。“曌熙!”伴随着藍漪撕心裂肺的喊聲,羅重衣猛回頭,眼神銳利地往人群中搜尋,姜浮玉目光悲戚——一把漆黑的矛貫穿了紅曌熙的身體。
藍漪飛奔接住紅曌熙,不敢動她半分,含淚用靈力壓制她的傷口,惡狠狠威脅道:“即便是死,藍漪之妻四個字也會刻在你的碑上!”
祭廟台階上站着一排長老,布陣隔絕外面探究的視線,她們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淡淡道:“紅鲛叛逃多年,與我族不共戴天,族長,切莫任性了。”
看上去是有情人被拆散的故事,姜浮玉輕歎了口氣,心中有一股滞脹感。
七情六欲是妖族修煉的根基,她生來玉石心,七情已體會其六,餘下一種,棠清說最難領悟,也最易領悟,隻看機緣。
另一邊羅重衣尋了半天,沒找到那把長矛的來處,侍衛封鎖四周,紅曌熙之死并未引起太大轟動,傷心的隻有半跪在地上的藍漪。
她遠遠看着那群高高在上的長老,眼睛微眯,嗤笑一聲,“看來兇手很明顯。”
藍漪身體還在顫抖,從牙縫擠出話,“你們讓我做的我都做了,我隻想同她完成這場大婚,你們為何連這點機會都不給我。”
“藍漪!若不是我們提前出關,你還要幹多少荒唐事!”
“你看看陣外為你慶祝的族人,她們知道真相嗎?你想娶的是紅曌熙,你問過她們了嗎?我們教過你多少遍,身為族長,族民的信仰,身上不能有任何污點!”
“是我想當族長嗎!”藍漪怒吼道。
姜浮玉隐藏在角落裡聽到對話,感慨出聲道:“情字無解。”
羅重衣抱臂,一臉“你還知道這”的表情,她解釋道:“棠清殿下說的,她帶我去過人界一趟,看到許多這種事。”
羅重衣手上繞着發帶玩,口吻平淡,“從族内長老的态度看,藍漪多半是她們選出的傀儡。她還未擺平就敢娶紅鲛的族長,實力不足,優柔寡斷,愚蠢,釀成悲劇的源頭明明是她自己。”
話音未落,異聲傳來,羅重衣和姜浮玉一起回頭。
她們露出比紅曌熙被殺還要震驚的神色——藍漪自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