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仿佛在姜雪的腦海深處炸開。
那些被歲月塵封的畫面,驟然變得無比清晰。
她的聲音有些抖:“你當年為什麼要辍學?我後來還找過校長,他說你失蹤了。”
燼野的眼神黯淡下來,“想送東西給你,作為支教結束的禮物。”
姜雪皺起眉頭:“就為了這個?”
他的聲音帶着遙遠的痛楚,“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你說要回城裡了。我想送你一件禮物,一件能讓你在回到那個繁華世界後,偶爾還會想起我的禮物。”
“我偷偷跑去了幾十裡外的鎮上,求那些修路、蓋房子的工地老闆給我一點活幹。搬磚、和水泥、扛沙袋,隻要能給錢,我都搶着幹。”
“後來……”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我從一個工地老鄉嘴裡撬出個門路,黑市可以賣血,一次能給三百。”
“我去賣了兩次,加上打零工的錢,湊了大幾百,給你買了條城裡姑娘都戴的白銀項鍊,墜子是個小小的月亮,就像你笑起來的眼睛。”
“可是,回來的山路太滑,天又黑,我不小心摔下了山坡。”
“等我醒來的時候,渾身都像散了架一樣疼。村裡人告訴我,我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而你早就跟着學校的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姜雪完全不知道,他為了給她買一件所謂的禮物,竟然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價。
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模糊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顔念潮,你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你還是要好好愛惜自己。”
他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因為自己而泛紅的眼圈和滿臉的愧疚。
他的眸底深處,掠過一絲近乎殘忍的滿足。
他呼了口氣,轉換話題,“我現在經濟條件還可以。如果你願意,可以搬到我這裡住。這兒安保很好,不會有私生飯或者狗仔騷擾你。我可以搬出去,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
姜雪一愣,随即意識到,他不僅知道她的經濟狀況,甚至連她離婚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一股被窺探隐私的不悅湧上心頭,“你查了我?”
燼野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大半年前的一個雨夜,你跌跌撞撞地沖出斑馬線,差點撞到我的車。我下車的時候,你已經跑開了,我沒追上。”
姜雪身體裡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那是她三觀崩塌的夜晚,王思達虛僞的面孔、趙晨挑釁的眼神、還有冰冷的雨水,全部湧回她的腦海。
原來,在她最狼狽不堪的時候,他就已經見過她了。
羞恥、憤怒、委屈、不甘……各種情緒在她的胸腔裡翻湧着,連着呼吸都帶了痛。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有酒嗎?”
燼野拿出紅酒,給她倒了一杯。
殷紅的液體在水晶杯中輕輕晃蕩,像極了那個夜晚她心頭滴落的血。
姜雪端起酒杯,仰頭飲了一大口,辛辣混合着果香瞬間充斥口腔。
“我和他是相親認識的”,她低低地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他說。
“那時候我剛研究生畢業,在我們那種小地方,已經算是親戚口中的‘大齡剩女’了,我媽幾乎每天都要念叨。他是律師,戴着金絲邊眼鏡,說話總是溫聲細語,對長輩也孝順有禮貌。我覺得……嗯,至少從表面上看,還算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
“我們大概認識了半年不到,就稀裡糊塗地領證結婚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眼神裡充滿了對過去自己的鄙夷。
“可是,從領證那天開始,他對我的态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冷淡、疏離,還有若有若無的厭惡。我們甚至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夫妻關系。”
“我每次試圖和他溝通,想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他都隻會用‘工作太累了’‘身體不舒服’這種借口來搪塞我。”
“我不是沒懷疑過他外面有人,但我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個男人。”
燼野聽着她剖開自己那道鮮血淋漓的傷疤,握着酒杯的指節微微泛白。
他為她的遭遇感到心痛,但心底深處,卻又有一絲連他自己都覺得卑劣的慶幸。
那個男人,那個曾經名正言順擁有過她的男人,終究不是一個實質性的對手。
姜雪又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小半杯紅酒一飲而盡。
濃烈的酒精迅速上頭,她的臉頰上,泛起兩團不正常的紅暈。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才會對着一個幾乎算是“弟弟”的人,說出這些不堪的過往。
她放下酒杯,猛地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燼野也跟着站起來,“我送你。”
姜雪擺擺手,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醒一些,“你手還沒好利索,後背的傷也要注意,我自己打個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