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從餐廳出來,腦中還盤旋着韓承剛才那副“情窦初開”的模樣。她對這種突如其來的一見鐘情,總覺得不太靠譜。
但韓承開了口,她還是應承了下來。
第二天是周五,姜雪找了個沒課的時間去了語文教研組的辦公室。
潭嘉昀的工位靠窗。
她人不在,但桌面上收拾得很整潔。幾本書,一個筆筒,還有一個略顯陳舊的白色搪瓷水杯。
姜雪的目光被那水杯吸引了,她仔細看了看,發現杯身上印着一行有些褪色的紅字:清溪村希望小學。
她對清溪村這個名字太熟悉了,這是她十年前支教過的地方,也是燼野從小長大的村莊。
潭嘉昀,竟然和清溪村有關?!
“姜老師,你找譚老師嗎?”隔壁工位的級長黃麗探過頭,有點好奇。
姜雪回過神,“嗯,想問她點事情。”
黃麗壓低了聲音,帶着一絲同情,“她請假了,得半個多月呢。”
姜雪有些意外,“這麼久?是家裡有事嗎?”
黃麗歎了口氣,“聽說是她父親……去世了。”
旁邊一位正在備課的女老師也聞聲擡起頭,接過了話茬,“是啊,她爸爸以前就是她那個村子的校長,教了一輩子書,聽說剛辦完退休手續沒多久,人就這麼走了。”
女老師搖搖頭,語氣帶着幾分唏噓,“唉,所以說啊,我們當老師的,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然圖什麼呢。”
姜雪聽着,心頭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她撥通了韓承的電話。她将從同事那裡聽來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電話那頭的韓承沉默了幾秒,說:“姜雪,明天是周末。我想去一趟清溪村。潭老師現在肯定很難熬,我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姜雪握着手機,心中對韓承那份看似輕浮的“一見鐘情”有了些許改觀。
至少,他此刻的關心是真切的。
“好”,姜雪應道,“我和你一起去。”
對她而言,清溪村也承載了很多特别的記憶。
挂斷電話,她坐在沙發上,看見窗外夕陽的餘晖将天空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
她拿起手機,給燼野發了信息,“明天我要去一趟清溪村,你要一起嗎?”
燼野這次回複的時間,似乎比以往要漫長一些。
手機屏幕再度亮起時,他回了一個簡潔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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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通往清溪村的山路蜿蜒曲折。
韓承專心緻志開着車,姜雪和燼夜坐在後排。
她望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緻,心中百感交集。
她扭頭看了燼野一眼,他今天戴的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寬大的墨鏡又遮了小半張臉,讓人琢磨不出真實情緒。
車子在村口一棟略顯陳舊的兩層小樓前停下,這就是潭嗣明校長的家。
韓承率先下車,推開虛掩的院門。
一個穿着素色衣褲的年輕女子正蹲在院中整理着什麼,聽到動靜,她擡起頭,露出一張憔悴而清秀的臉。
潭嘉昀看着門口的三人,眼中閃過訝異,“請問你們找誰?”
姜雪上前一步,語氣溫和,“潭老師你好,我是曆史科組的姜雪。我們是來吊唁譚校長的。”
潭嘉昀怔了怔,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想起學校裡似乎确實有姜雪這個老師。
姜雪進一步解釋道:“十年前,我曾在清溪村小學支教過一段時間。譚校長對我們這些支教老師很照顧,也幫過很多學生。”
提及父親,潭嘉昀的眼圈又紅了。
她哽咽道:“謝謝你們……還記得我爸爸。”
“他……已經下葬了”,她頓了頓,擡頭看向他們,“如果你們想去看看他,我可以帶你們去墓地。”
韓承适時開口安撫,“潭老師,你節哀。”
他看了一眼院子裡尚未整理妥當的雜物,又道:“我看你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不如我們先幫你把家裡這些事情處理一下?”
姜雪點頭附和。
潭嘉昀卻搖了搖頭,“過門都是客,不用麻煩你們了。”
她看向燼野,帶着詢問的目光。
姜雪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朋友,他以前也是清溪村的人,受過譚校長很多幫助。”
燼野摘下帽子,對潭嘉昀微微颔首,算是緻意。
潭嘉昀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似乎并沒認出。
“潭老師”,韓承再度開口,“你别跟我們客氣。這位朋友……和姜雪去墓地,我可以留下來幫你收拾一下,你看行嗎?”
最後,潭嘉昀拗不過,便由韓承留了下來,她則帶着姜雪和燼野,往村後的山坡走去。
譚校長的墓碑很新,墓前擺放着幾束白色雛菊。
碑上的照片,還是姜雪十年前記憶中的模樣。他溫和慈祥,戴着一副金絲眼鏡。
燼野站在墓前,沉默良久。
他緩緩摘下了墨鏡,露出整張俊美但肅穆的臉。
潭嘉昀看着他,眼神中充滿了驚疑。
燼野沒有看她,隻是對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潭校長,我來看您了。”
“當年如果不是您,我可能早就辍學了。您偷偷幫我減免學雜費,頂着村裡那些人的壓力讓我回學校念書,這些恩情,我一直都記在心裡。”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可惜,我還是不争氣,高中都沒能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