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婦人不知為何,一聽驗傷忽然慌了神,支支吾吾道,“你,你當街賠償便是了!我也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給個台階日後也好相見!”
“哦?”沈璃挑挑秀氣的娥眉,慢步走向屍體擡架慢慢蹲下,“這麼說來,還要感謝您大人有大量了?”
“倒也不必這般客氣!”婦人眼珠子一揚,用鼻孔看人,“把錢賠了!隻要日後記得我的好,便既往不咎!”
呵呵!好無恥好大的臉!
“好啊!那便給你好了!”她沉聲打斷婦人的話,忽然伸手對準白麻桑布奮力一揭,隻聽“嘩啦一聲——”,地上的白布被大力掀開。
“你幹甚麼?”婦人幾乎是瘋了般乍起,奔過來将她推搡至一邊,張牙舞爪怒喝道,“死者為大!踐踏死人屍體小心走黴運!”
沈璃卻拍拍手,不鹹不淡笑道:“行了!别裝了!跟大家夥兒說說罷!為什麼要來訛我?”
“你,你少胡說,誰訛你了!”婦人話剛說完,隻聽一聲驚天叫喊從擔架處傳來。
看熱鬧的人群聽聞,紛紛循着聲音低過頭看去。
隻見太妃正擡腳狠狠踩在了死人,那雙僵硬的枯手背上,面露恐懼地指着那屍體顫抖道:“你們快看,這死人手背怎麼變紅了?!”
人群中有人不禁笑話她道:“這手背被踩了,可不就會變紅!等,等一下”
隻是話說到一半,那人臉色也半青半百,似乎被吓得不輕,嘴唇發紫說不下去了。
正在衆人疑惑之時,沈璃卻對着那屍體道:“行了,别裝了!我看這人根本就沒死罷?”
啊???衆人也回過味來,驚得嘴張成圓形。
這時,東平王跟随的侍衛們紛紛趕來,上前護犢子詢問道:“何事喧鬧于街市?”
那婦人一瞧這情形,連忙撲上去哭訴起了前因後果。
誰知那些侍衛們卻不買賬,明顯拉偏幫道:“昨日牙人被退之事,乃是殿下親自下令!難道還想違背上頭意思不成?”
婦人這下徹底明白了,老父親平日裡仗着幾分權勢,沒少欺軟怕硬暗地裡收禮吃些回扣,昨日卻吃了賭丢了肥油差事,原來這黑店官商勾結,結巴顫聲道:“你們這打脊潑皮殘腿不全的,小心報官連你們一起告!”
這些侍衛們冷笑兩聲,甩甩地上的擔架将人震醒道:“這人未死卻誣告,還是親自問問提刑官大人,吃多少闆子和牢飯罷!”
“哎呀!都是你們,出的什麼馊主意!”牙人老丈悔不疊爬起來,拉着送葬的隊伍連聲求饒道,“是我黑心貪财,這才一時鬼迷心竅,還請兩位娘子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罷!”
“饒過你們?”沈璃望着屋内一片狼藉,嗤笑一聲道,“方才打砸食肆訛錢的時候,你們可有住手?”
婦人眼見奸計被拆穿,撲通一聲跪下蹭到沈璃身邊,觑了觑四周心一橫,啪啪啪甩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子,然後抱着她的大腿鼻涕橫流可憐道:“娘子心善,就饒了我們罷!真的知錯了!”
沈璃卻不為所動,一腳将她甩開,又想到鄰裡街坊都看着,忽然有了主意,遂嫌棄地拍拍手,不緊不慢道:“好啊!”
那婦人賊得很,以為終于騙得她大發善心,以為得逞之時,卻又聽她道: “那便給十倍賠償罷!”
婦人當即僵在原地,忍着怒氣道:“你,你别太欺人太甚!”
“哦?”沈璃往前走時借機将她踢搡在地,“除了還完銀錢,還要這位帶頭鬧事的娘子,負荊請罪三跪一拜,跪着爬完汴京城!可否願意?”
此話一出,圍觀的衆人皆驚出一身冷汗,大冷天的這背着荊條爬完汴京,最快也要一天一夜,這丢了名聲不說,人不死怕是也殘了!
簡直是殺人誅心啊!這一通下來,以後誰還敢再沈璃頭上鬧事。
見那婦人氣得全身發抖,攤在地上不言語,沈璃催促逼迫道:“如若不然,那隻能見官”
“我願意!”一想到能保命,婦人也隻得咬着牙,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
賠了銀錢,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看着兩人相安無事,随風也算松了口氣,忽然明白過來:“殿下,原來您不是不幫忙,而是早便知曉那老丈未死對不對?”
蕭玉宸難得沒有嘴毒,沉默着沒有說話,隻是抓起長劍匆匆下了樓,前往國子監附近的街市巡查去了!
随風結清酒樓的銀錢,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露出久違欣慰的笑容:他就說嘛,殿下果然還是沒變過!又怎會不關心那兩人!
随風清晰地記得,開國之戰最後一役,所有的将士們死在屍山血海裡,是蕭玉宸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背了三天三夜,将那些将士們親手一一埋葬了!
也是從那天起,他頭戴青面獠牙面具,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也是那天開始,他脾氣大變暴虐無常,經常在夜裡獨自一人,仿佛魔怔了一般,呆呆地一坐便是一整夜,熬得整個人眼睛發紅滴出血來,也日日如此!
沒人知道,那些時日他究竟經曆了什麼,又承受了怎樣的折磨。
隻有随風覺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殿下,也是背負一國命運最重情重義的将軍。
而那些跟随東平王身邊的侍衛們,在戰場上殘了眼睛缺了胳膊腿兒,留在軍營裡照看養傷才勉強逃過一劫,無家可歸跟着蕭玉宸,領俸祿混日子過生活,勉強混口飯吃!
方才路過拉了偏架,沈璃主動請他們來食肆喝茶,誰知十幾人卻沒閑着,幫忙修補桌椅打掃門店。
沈璃有些不好意思,正準備做些飯食犒勞他們,還沒走進廚房,便瞧見那陪嫁丫頭綠菊匆匆趕來,氣喘籲籲踏進門來急道:“娘子,不好了不好了!楓哥兒在市坊鬥蛐蛐,輸了被人欺負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