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茂芸甚至不止一次,在看電視劇和社會新聞裡的家長裡短時表示:“以後咱們家孩子,一定要擦亮眼睛找對象,尤其是舟舟,娶妻最重要是大度,拎得清,容不得小姑子的可不行。”
齊眉不知道如果他們知道了自己和江問舟的事,會是什麼态度。
是生氣?還是失望?
是覺得她破壞了這幅作品,讓他們蒙羞,妨礙江問舟的未來,還是覺得她明明已經得到了夠多,卻還是不知足,貪得無厭到連這個家的體面都不顧。
收養戰友遺孤,待她視如己出,最後卻成了童養媳,不知情的外人會怎麼議論呢?會不會說孫茂芸和江眀琮吃絕戶?
齊眉隻要想想這些可能出現的情景,就覺得害怕,甚至後悔,當初不該喜歡上江問舟的。
于是面對孫茂芸和江眀琮的追問,她隻一味沉默搖頭,多問幾次,就露出被逼急的表情,說:“就是不喜歡了,本來也沒多想當醫生,以前覺得當醫生不錯,但上臨床以後,我覺得給是太累了,壓力太大,我覺得我承受不了。”
孫茂芸很不解:“高考的時候不起特别堅定的嗎?一定要考醫學院,說要像你哥那樣,以後當個醫生,怎麼……怎麼着就不喜歡了?”
現在的年輕人,就算是人生大事,喜好也變這麼快的嗎?
孫茂芸和江眀琮勸她再仔細想想,她卻一再搖頭,不管他們怎麼做思想工作,鼓勵她堅持下去,她都不願意。
最後隻能無奈地問:“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呢?可不能不上班。”
這回她答應了:“我仔細想想,實在沒有想做的事,我就複習考試。”
兩口子松口氣,那也行吧,考個編制,有個穩定工作,等以後要結婚,也是一個很大的加分項。
見幹爸幹媽被自己穩住了,齊眉總算松口氣。
接下來幾天,她每天都會出去溜達溜達,主要是去散心,任清葭聽說以後,就問她:“你要不要來店裡玩玩?”
她那會兒還沒去過酒吧呢,傻乎乎地問:“白天酒吧也營業嗎?”
“不營業啊,但可以來玩,我教你調酒呗。”任清葭笑嘻嘻地道,“玩到晚上也沒事吧?自己家裡的店,肯定比外頭安全,叫叔叔阿姨放心啦,到時候讓陸陽送你回去。”
于是她就去玩了,發現還挺有意思的,各種顔色的基酒和飲品混在一起,就會變幻出不同的風味,有的酸有的甜,有的奶味明顯,有的果味濃郁,她覺得自己像是推開了一扇新的實驗大門,一發不可收拾。
她興緻勃勃玩了快一個月還是意猶未盡,也就忽略了孫茂芸和江眀琮幾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和擔憂的眼神。
這時任清葭正跟陸陽商量,是另外開一家店,她自己管理,鍛煉一下能力,還是回到現在的店裡繼續幹以前的活,老闆娘嘛,在這兒守一下場子,當吉祥物就行。
商量的時候齊眉剛好過來想讓他們嘗嘗自己調的酒,聽到任清葭說要找鋪面,一時沖動,問道:“我那兒還有個鋪面呢,你們需要嗎?”
倆人愣了一下,正猶豫呢,就聽齊眉接着問:“或者,你們覺得我也在那兒也開個店怎麼樣?比如……酒吧?”
說着一指周圍,光線迷離的店裡正放着輕柔的爵士樂,客人們竊竊私語,還有熟客正在吧台前點酒,和調酒師閑聊,興高采烈地分享着見聞。
陸陽和任清葭都一愣,驚訝地問她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齊眉說:“突然想試試,反正鋪面就在那裡,不行就再轉租出去呗。”
任清葭想了想,說:“你先回去和叔叔阿姨商量一下,如果他們同意,我們合夥好了。”
這一商量,家裡就炸了,孫茂芸和江眀琮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竟然要去做生意。
這年頭什麼環境啊,毫無經驗的人敢去做生意,就是去送韭菜,再說了,“你不是說要考試的嗎?”
“沒有想做的事才考試嘛,我現在有想做的事了啊。”齊眉小聲辯解。
她明明很擔心很忐忑,但又那麼堅定。
似乎還很笃定隻要自己堅持,最後一定會成功——後來孫茂芸說,她其實就是仗着他們舍不得讓她失望。
江眀琮問清楚她的突發奇想是怎麼來的以後,将陸近成叫了過來,三個大人在書房裡讨論了很久,談完之後,陸近成将齊眉單獨叫了過去。
“你既然叫我舅舅,那我就得管你,你跟我說說,是不是真的想做這件事?”
見她點點頭,陸近成問她:“那有沒有想過具體怎麼做?”
“那沒有。”齊眉實話實說,“我就是想試試,我才二十五歲,完全可以大膽一點,三年怎麼樣?三年之後我才二十八歲,考試應該來得及。”
“失敗也不怕?”陸近成問她。
她點點頭,聲音沉靜:“我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其實并不害怕開始新生活,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嘛。”
陸近成看了她好半天,點點頭,回頭對孫茂芸和江眀琮說:“讓她試試吧,我給她找個老師,虧了算我的,還有清葭和她作伴呢,就當是多份生活經驗,一般人還沒機會。”
江眀琮&孫茂芸:“……”媽的,沒想到是西西的幫手:)
總之,在陸近成的支持和幫助下,這家叫No.12 Diner & Lounge,裝修一派美式複古,白天是咖啡店晚上是清吧的小店,在年尾開業了。
店裡白天是任清葭的主場,雇了咖啡師,她負責甜品,晚上齊眉會過來,一直從六點忙到淩晨兩點,給她幫忙的主調田樂是陸陽場子裡一位調酒師介紹的,副調佟林是陸近成的幹兒子,不僅能調酒,還能管事。
放佟林在這兒,幫忙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鎮場,告訴某些人,這兒是他陸近成罩着的地盤——江眀琮跟齊眉解釋了一番,她才意識到,她舅舅的身份并不像她以為的是個單純的生意人,他是人稱成叔的。
又另外找了個廚師,這就開業了。
開業的時候陸近成和陸陽叫了好些朋友來幫襯,加上被開業活動吸引來的客人,場面還挺熱鬧,等過了三個月,生意穩定了,孫茂芸和江眀琮還來看了幾次。
就這麼過了差不多半年,第二年春天,淡季還沒過,孫茂芸和江眀琮再次跟她提起工作的事,說:“你哥給出了個主意,問你想不想去民航醫院,應該是安排在機場的醫務點,一個月工作十天,也不影響你照顧店裡,收入穩定,就當是找個地方幫忙交社保,你覺得呢?”
江問舟建議的嗎?她有些恍惚,說自己要想想。
這回沒想多久,她很快就答應了,夫妻倆總算松了口氣。
距離那時,已經過了整整兩年,齊眉從回憶裡回過神,失笑着搖搖頭。
當時為什麼會答應呢?大概是想着,如果隻有這樣他才能覺得安心,那她就做吧。
就當是最後一次,為了他做某件事——盡管這時她已經知道自己以前就是網上說的那種,超絕戀愛腦。
但她很不以為然,那又怎麼樣,江問舟完全值得她的戀愛腦,她也有因為想要靠近他,變得更好啊。
“叮咚!”
手機響了一下,她低頭一看,是工作群發的信息。大概是說今年的職工體檢即将開始,定在某日至某日,本院承擔機場所有員工的體檢工作,任務繁重,所以抽調機場急救的同事回院幫忙,班已經排好,請大家屆時準點到崗。
齊眉回了個“收到”,退出群聊框,點進朋友圈。
看見的第一條動态就是江問舟剛發的:【自動拾取又忘記關了,從神内會診回來,多了一支筆[笑哭]誰的筆,麻煩來心外科一病區護士站自取[拜托]】
齊眉看了不禁莞爾,這是隻有醫學生才懂的笑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