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傾罷,不知從何而來的野蛇,從四周遊動而來,鑽進她破爛的屍軀中,歡快的蠶食起她的血肉。
風鶴唳眼前一黑,失重般跌在身後的床上。
他喘着氣,咬着牙,血卻從他的喉嚨中再次溢出,他嘔吐般送出一口黑血,痛苦令他低下了頭顱。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望着地上的血墨,有些發愣。
有隻落單了的蛇,聞到血味,遊了過來,在他的吐出的那口黑血中徜徉,不一會兒,這條小蛇,卻僵直了身子。
風鶴唳望着它,輕輕的笑了。
他覺得又困又累,隻得倚在牆邊,閉上眼睛,伴着耳旁巴蛇“嘶嘶——”的吐信子的聲音,倚着枕頭,小憩一會兒。
那聲音起初還是微微的顫動,慢慢地,那動靜大了些,似波濤,又如雲海,颠伏不斷,漸漸地,那巴蛇睜開了金色的豎瞳,似是腹痛一般,開始抽搐起來。
風鶴唳睜開眼的時候,巴蛇正盤曲着身子,翻騰着長身,欲做嘔吐一般,仰着首,張開着血盆大口,把令它腹中絞痛的東西,從喉嚨中一股腦的吐了出來。
夏幼清從巴蛇的口中滑落下來,她的全身都沾着腥臭的綠色粘液,粘稠的膠質打濕了她的發絲,她像從貝殼中脫跳而出的珍珠,全身閃着赤紅濕潤的光亮。
她的眼神卻比貝殼還要堅硬,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從地上爬起來,巴蛇的粘液已經燒透了她的衣衫,原本白暫的四肢血色斑駁,她的全身的皮膚已經被灼燒了大部分,正露着模糊的血肉。
夏幼清吐出了一口血水,顧不得眼前濕潤影眼的發絲,來不及站穩腳跟,甚至于她從蛇的口中隻探出半張身子時,便以架起了□□,不顧一切的朝着剛剛驚醒的風鶴唳,發射出忽如閃電的一劍。
風鶴唳欲起身揚袖遮擋,卻忽得發覺自己全身疲軟,動彈不得。
那三根塗了麻沸粉的箭頭,穩穩地射進他的左肩。
“操。”
夏幼清抹去臉上的污穢,怒罵道:“射偏了。”
風鶴唳痛的天昏地暗。
他惱怒的瞪着她,雙手骨節發青,他僅剩的筮靈方才已經用于殺武陵,與常人無異,又因全身力量全部抵抗與鬼白的刃火,眼下已經油盡燈枯,因此再無力氣躲開夏幼清的這三箭。
他扶着左肩,勉強的撐起身子,陰毒厲聲道:
“夏幼清,你居然沒死?”
“對啊。”
夏幼清甩掉手上的巴蛇粘液,又從腰間抽出弩箭,上了弦。
“我不是說過嗎?你會後悔的。”
她皺着眉,忍着周身傳來的疼痛。
她的臉上也沾了粘液,被腐蝕了半張臉,眼角極為嚴重,猩紅夾白的血肉像面具一般附在她的臉上。
“夏幼清!”
他咬緊牙關,用盡力氣擡起袖口,沖着夏幼清發出一排的金蛇釘,他從未一次性發過這麼多顆釘子,頭一次這般失态盡顯。
那金蛇釘無孔不入,夏幼清抓過方才武陵端來的茶盤,掩面遮擋,轉身躲到梁柱後,任由那星星點點,狂态極速,四射亂殺。
她還是中了幾顆釘子,那金蛇釘打碎她的左鎖骨,又貫穿了她遮擋時的左手心。
疼痛讓她更加清醒。
她把茶盤護在胸口,不敢動彈,隻聽得風鶴唳,幽鳴鬼泣般的呻吟聲,随着喘息漸聲漸消。
夏幼清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她轉過頭去看,隻看見風鶴唳跌在床邊,一雙血腥雙瞳,正憤恨得撞上她的目光。
她看着憤怒的他,伸手又發了一枚箭弩。
箭弩插進他的膝縫。
風鶴唳隻是悶哼一聲,卻動彈艱難。
夏幼清站了起來,她拍了拍身上腐爛的衣物,捋了捋自己被蛇腹中粘液澆濕的頭發,撸起袖子,大步流星的向風鶴唳走去。
她越是離風鶴唳近一步,越是是如重負。
此時的風鶴唳,便再也沒有可以與夏幼清抗衡的力量。
他像垂死的一隻鷹鹫,撲棱着無力的翅膀,怨恨的仰着頭,發出痛苦的呻吟。
“你對巴蛇做了什麼?”
他望着角落中扭曲着身體,纏作一團,似乎仍在痛苦嘔吐的巴蛇,眯起了眼睛。
“風鶴唳,我曾經被天狗吞食過,我知道你會以血引蛇,那麼我怎麼能沒有防範就來找你呢?”
“我來之前,把錢袋裡裝滿了石灰,并且灑在衣服裡面,塗滿了全身。”
夏幼清抓過他的長袍,擦了擦身上的粘液,風鶴唳這才看清,她身上血肉模糊的樣子,并不是被巴蛇的腔液灼燒而至。
望着他吃驚的模樣,夏幼清頭有一種報仇的酣暢淋漓之感。
她一把抓起風鶴唳的長發,強迫着讓他擡頭看着自己:
“生石灰塗在衣服和皮膚上,蛇是不怕的,但是,生石灰遇水會變熱,會灼燒,會腐蝕,蛇就會怕,它從上面經過,肌膚就會腐爛,當你讓巴蛇吞下我的時候,正巧對上我的心意。”
夏幼清把風鶴唳的臉轉向巴蛇,冷臉叱道:
“我來時便已想好了,普通的雄黃對你和他們來說,定是沒什麼用,如果你召喚蛇,我便用它驅趕。
可我沒想到你會弄一條這麼大的蛇怪,還指使它來吞我,那就别怪我對它不客氣了。
現在那怪物的腹中,可全是我灑的石灰粉,生石灰遇水放熱,最高溫度可達700攝氏度,就算是燙,也夠燙死你那蛇怪了。”
夏幼清神情嚴肅:“你這麼毒,我不可能不防着你,順便告訴你,射向你的那三支箭,箭矢都被我塗上了石灰,你不是不怕毒嗎?但你不可能不怕傷口被灼燒。”
“夏幼清!”
風鶴唳低吼起來,他半倒在床邊,怒不可遏。
他原本幽紫的瞳孔,如同血色染瞳,血月出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