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大和秀一呆呆地注視着屏幕,在小女孩兒消失後,屏幕上先是閃動着一團亂碼,最後終于組合出成年“勞拉”的形象。
秀一猛地喘了一口氣,似乎還未從打擊中恢複過來。
“秀一博士,很抱歉,我的内核持續受到攻擊……”屏幕上的勞拉看起來十分虛弱,語速也比之前慢了許多。
“勞拉,我們還有多長時間?”大和秀一喃喃道。
“我無法計算,我可能在任何一次攻擊中癱瘓。”
“勞拉,現在立刻把你自己進行‘重啟’。”伊比安迅速向系統AI發出命令。
但勞拉卻拒絕了,“如果将我‘重啟’,剛才那個幽靈程序會占據整個系統,使我再也無法主導這個界面。”
“你可以把你的清掃程序伸向牆内嗎?”伊比安建議,“暫時終止淨化實驗,優先清除牆内的異己分子。”
“很抱歉,我的清掃程序無法掃除幽靈,它呆在‘堡壘’裡,堡壘的能源已經超過我們數倍。”勞拉很快在屏幕上顯示出II級世界目前的能量對比圖,此刻醫院就像是漂浮在太空中的一顆行星,而旁邊一個酣睡的巨大黑洞正在一點點吸引它,企圖将它撕裂。
伊比安抿緊了嘴唇,系統AI所說的“堡壘”也是界面詞語,指II級世界中不但生成了污染者,污染者甚至進化到擁有建區的能力,在這個界面内、外牆的夾縫裡構築了系統無法介入的異空間。
此刻,實驗的主場地位于主世界觀構築的内牆裡,而牆外則是被系統排除在外的垃圾數據以及某些不受系統掌握的未知能量。
當牆内出現了污染者,他們當然首先會遭到攻擊,系統會毫不留情将他們回爐再造,重新分割成許多不能思考的小塊兒能量體,讓它們乖乖把自己傳遞給輸出端口。
污染者如果夠聰明,他們自然不會任由自己呆在牆内這個很容易被捕獲分解的地方。但逃到牆外也是不可能的,先不說牆是完全封閉的,不可能讓任何一個能量體洩露出去,而且污染者在牆外很難保持外形,更容易被清掃程序直接變成數據。
如此看來,那個小女孩兒果然像個住在牆壁裡的幽靈,她的世界與醫院完全隔離卻緊緊黏連在一起,方便她随時窺視和對實驗目标下手。
“伊比安,我們必須除掉勞拉。”大和秀一低垂着頭,伊比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從他低沉的聲音中聽出了某種不同尋常的堅定。
“哦?怎麼一直優柔寡斷的你忽然變得義不容情了?”伊比安忍不住調侃。
“我不是在開玩笑。”秀一擡起頭,露出一張掙紮在痛苦與決斷中的蒼白面容,“勞拉已經死了,我十分确信。我不能放任她的相似能量體在這個界面自由生長,必須阻止她。”
“但是這個勞拉顯然知道很多事情。”伊比安冷哼一聲,剛才那個鬼女娃甚至還暗示自己知道他的底細。
真有意思,知道“銀豹”蹤迹的人可不多,不該知道的人都死了。
伊比安絕不相信一個生前封閉在研究所醫療區内的小女孩兒會清楚他們組織的事,這完全是天方夜譚。
她是怎麼知道我是誰的——如果有充足的時間和行動條件,這件事伊比安一定會弄個清楚,而且不留後患。
但這躲在牆後的鬼女娃顯然不是個善茬,她明明白白指出了伊比安的不利處境,縱然獵鷹如何有能耐,在醫院世界他的權限隻是個操作員,一個受到醫院管理的醫生。
“伊比安……找……找到……凱凱文……”大和秀一忽然莫名其妙地結巴起來,黑亮眼珠中的神采從瞳孔中心部位開始渙散,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活像中風一樣,話都說不利索了。
伊比安一看暗叫不好,迅速地轉化手中的聽診器,向大和秀一釋放了一個球形電網。在電網包裹住他的一瞬間,秀一歪掉的臉好了許多。
“伊比安,我快堅持不住了,你必須盡快找到凱文,所有的病患……所有都在……醫院裡……”電網的能量正在下降,秀一利用最後的時間确認了系統的分解操作已經全部完成,所有待淨化的能量體都進入了醫院世界内。
伊比安立刻捕捉到他話中的重點。
也就是說,名叫凱文的病患一定已經住進來了。
伊比安眉頭緊皺,眼睜睜看着大和秀一在電網中一步步不可抑制地走向“樁化”,卻束手無策,他的概念武器依賴系統能源,可他們現在最缺的也是能源。
秀一很快就會變成醫院裡普通的能量體,毫無思考能力,和那些系統塑造出來的行動統一的女護士們沒什麼不同。
“女……女患者……”秀一吃力地表達,在内心殘存的一絲理智中,他十分感謝伊比安沒有在這時候向他發出一連串問題,而是把所有時間都留給了他來争分奪秒。
伊比安全神貫注地聽着秀一說出最後幾個字:“西斯莉……病房……”
然後秀一的眼神徹底失去了焦點,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臉上的抽搐逐漸平緩下來,但整張臉都像個木偶人一樣再無生氣。
伊比安歎了口氣,收回了概念武器。
建模師在自己的II級世界内變成一個“木樁”,失去行動能力,這其實并不少見,但對于五級以上的高級建模師幾乎是絕不會出現的敗筆,對大和秀一這樣的天才建模師更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的解釋是剛才那個破牆而入的幽靈,那鬼女娃肯定是通過系統AI的精神鍊接對建模師施加了精神打擊,而更令人厭惡的是,她也可以對自己這麼做。
伊比安看了看胸前的聽診器,勞拉之所以沒在自己身上得手,恐怕要歸功于他的這件新型概念武器。這種專門用于在超物世界裡作戰的新型武器與使用者的能量核心高度嵌合,可以憑借使用者的意念在高維界面自由發揮。
可以說,越是等級高的世界裡,概念武器的自由度就越大。它可以随着伊比安的想法迅速轉化出适合當前目标的武器形态,電網就是他最拿手的刑訊工具,這也可以用來隔絕外界的幹擾。
看來由銀豹的組織成員“魅影”開發的這種新型設備讓幽靈勞拉毫無防備,也無從下手。
大和秀一樁化後,系統AI一時間也出現了死機的狀态,雖然成年勞拉依然呆在屏幕上,卻好像一個死人。伊比安一連發出幾個指令,勞拉對聲音毫無反應,于是他隻能手動操作打開控制界面,還好大和秀一似乎在最後的時刻把臨時管理員的權限轉移到他手裡。
随着他的按鍵操作,屏幕上的勞拉終于活了過來。
“聽候指示,臨時管理員伊比安•羅烈德上尉。”
“打開治療艙,喚醒第2實驗體。”伊比安邊說邊敲出一行指令。
* * * * * *
韋恩吃力地挪動着雙腳,他覺得自己的行動方式很古怪,身體變得異常沉重,步伐大幅縮水,且被迫嚴重外八。他的手臂也十分不靈活,手指頭好像凍僵了無法活動。
他到底是怎麼了?
韋恩完全鬧不明白出了什麼亂子,隻知道自己從一個奇怪的手術室的門走出來後,就像是被瞬間縮小了,周圍場景裡的物體都變得十分高大。
“呱呱——”韋恩嘗試呼叫,卻被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
緊接着,他旁邊的一扇病房門打開了,一個穿着病号服滿臉雀斑的女巨人走出來。一低頭瞥見他,立刻怪叫:“這是什麼東西?”
“呱呱——”
韋恩想說:你是什麼東西。
結果還是隻能發出奇怪的音節。
貝拉蹲下身,一把抓起面前的奇怪生物,她見過這種生物,但沒見過背着奇怪裝備的生物。
“貝拉,你看見36床了嗎?”金發碧眼的愛蓮卡又一次出現在貝拉眼前,貝拉翻了個白眼,抱着懷裡的韋恩,對她沒好氣地說:“沒看見,早就出院了吧!”
“不可能,我今天沒見她參加标準化治療,有人看見她跟着醫生進了單獨的治療室,她肯定和醫生上床了!”愛蓮卡漂亮的臉被妒意整個扭曲,咬牙切齒道:“躲起來也沒用,我一定要把這個滿嘴謊言的蕩|婦從醫院裡找出來!”
貝拉嘿嘿一笑,眼角掠過一絲狡猾,“我知道她在哪個治療室。”
看着愛蓮卡不疑有他地接受了自己的暗示轉身走掉,貝拉拎着手裡的奇怪生物走進盥洗室。
“呱呱——”韋恩才叫了一聲,就在盥洗室的大鏡子裡看清了自己的模樣。
一隻粉藍色皮的企鵝,背着一個可笑的紅色小挎包,正在鏡子裡目瞪口呆。
“哈哈,在這裡你就逃不了了!”貝拉鎖上門,撸起袖子,似乎要采取某種暴力行動。
韋恩吓了一跳,他還沒從自己古怪的外貌中反應過來,巨大的危機已然降臨到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