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此刻已經一片狼藉，血腥味撲面而來，碎裂的牆體，被砸得變形的公交車站，翻倒着火的汽車殘骸……還有四散的腥臭血肉和蠕動的碎裂組織，一瞬間使這裡從沐浴着陽光的整潔城市變成了一個混亂嘈雜的血腥地獄。
一些身穿藍色連體衣的明顯是生化人的城市居民正在街上四散奔逃，羅薇薇現在可以十分清楚的分辨出他們的身份。
“救……救救我……”一個帶着工作牌的中年男人從附近寫字樓裡沖出來，抓住鄧雲的手神色慌張地求救。
艾倫瞥了那家夥一眼，槍管直接瞄了上去，羅薇薇見狀一把推開了他的槍管，厲聲說：“你要殺人嗎？不是應該殺異種才對？”
“你有救助名額嗎？”艾倫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看着鄧雲為難的神色，說：“現在不是占名額的時候，要救去救體重小的。節約時間，掙不開就把這家夥幹掉，反正他跑不出這條街。”
救助名額？羅薇薇似乎猜到了什麼。
或許他們不隻是要執行殺死異種的考核任務，也有救人任務？
她剛想到這裡，果然鄧雲招呼她說：“快點幫我把他拉開，現在可不是救人的時候。”
看樣子鄧雲一點也不想為了生化人浪費子彈，羅薇薇隻得上前和鄧雲一起把那個像溺水者般瘋狂纏抱她的考場NPC扯開。當那個中年男人被他們推開以後，神情異常慌張，大叫着往街上竄去，沒跑兩步就被一個爆裂的井蓋裡竄出的觸手穿透。
艾倫遞給羅薇薇一個揶揄的眼神，“你的長官真的什麼都沒教給你嗎？我還沒見特戰隊入隊考核敢來裸考的。”
羅薇薇漲紅了臉，她瞄了一眼小區的方向，“我們現在往哪邊跑？”
艾倫看了眼戰術指示器，“奇怪，怎麼任務現在還沒有發布呢？”
鄧雲也拿着自己的指示器看了半天，“艾倫，考核會有延遲嗎？我以為警報拉響了就會下達任務，可是我的戰術指示器上什麼也沒有。殲滅任務、救援任務和特殊任務都是一片空白，最後的終點坐标也沒有，這和之前模拟過的情形完全不一樣。”
艾倫也不得甚解，“總之，盡可能先去搜索補給點，以防開考後被其他人占據。”
這時，他才折回頭來對羅薇薇說：“你叫什麼名字？戰術評級多少？”
羅薇薇報了名字，卻對後一個問題躊躇了，鄧雲瞪着大眼看了她幾秒，忽然說：“你不會是最低一級吧？”
羅薇薇咽了口唾沫，不得不點頭，鄧雲歎了口氣：“這可怎麼辦，你一沒裝備，二沒有戰力，帶着你就是我們的累贅。”
艾倫扯了扯嘴角，“你的那位長官沒告訴過你怎麼通過考核嗎？”
看着他那嘲谑的目光，羅薇薇幹笑兩聲，“長官說我隻要進來了，他就能讓我通過。”
鄧雲聞言瞠目結舌，“這後門開得也太大了。”
這一來，艾倫不再對她抱任何希望，“那你自己尋找掩體吧，你是真身還是仿生體參加考核？”
艾倫的視線狠毒，掃了她幾眼就做出判斷：“既然是仿生體，也不用擔心‘陣亡’了，你就安心等待你那位長官情人來護駕吧！實在不行就自己死出去。”
說罷，他就和鄧雲轉向了另一條街道而去。
羅薇薇吐了口氣，她本來想多在他們身邊待一段時間，了解更多考場内的事情，但顯然自己在對方眼中是沒有組隊資格的。
她迅速在腦海裡整理了一下資料：
這是一個隸屬于特戰隊的考核場，這裡的人分為考員和生化人居民。考場内發生的事明顯是有特定劇情任務的，一定是為了那些參加考核的特戰隊員們設置的，他們要根據戰術指示器發布的考核任務完成殲滅一定數量的敵人和救援居民。
羅薇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考核場的，還成了一個生化人，但剛才艾倫對她提到了一個令她很振奮的信息，考員也有使用仿生體的，也就是說他們和生化人的區别隻是他們具有真人的思考能力，那不是和她也沒有什麼區别嗎？
或許她應該想辦法混入他們的考核中，或者從旁邊觀察着。
考核總有結束的時候，到那時自己是不是就能找到走出這裡的方法？
她緊了緊背包帶，握緊超市刀朝着來時的小區門口跑去，剛繞過一個街口，就看到陳家輝滿臉是汗地正在路邊翹一輛車的車門。
“陳家輝，你怎麼跑出來了？”羅薇薇飛撲到車邊，把他吓了一跳。
“你……羅薇薇？你……你還活着？”陳家輝嘴唇抖索得差點說不出話。
這時，伴随着一聲巨響，不遠處一個明顯是變異人的殘軀被轟成了碎末，血漿射出一條直線濺到陳家輝身上染紅了他半個身子，差點把他吓癱。
羅薇薇擡頭一看不覺大驚，是先前那暴力的三個特戰隊員，他們正對着街邊一個商店的門狂轟濫炸。随着不斷的轟擊，商業樓的半邊樓體幾乎都被炙熱的能量光束和彈藥融解崩塌，從裡面源源不絕滾出各種殘缺掙紮的異種怪物，而那幾個特戰隊員就好像是在欣賞玩樂一般消磨着彈藥。
“快上車！”羅薇薇一拳打碎了窗玻璃，把陳家輝塞了進去，自己也從另一邊跳進車内。
陳家輝被那暴力的一拳吓得一愣，見到羅薇薇坐進來，這才反應過來：“你好厲害？一拳就能打碎車窗？”
羅薇薇沖他掀起唇角，“陳家輝，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了，你到底是不是考場裡的生化人？”
陳家輝聞言面色一僵，“生化人……”
“難道你是僞裝的考員？”羅薇薇心裡一喜，她不知道是不是會有考員穿生化人服的，但不能排除有這種可能吧？畢竟從剛才那兩個人口中，自己這樣裸考作弊的都有呢！
不想陳家輝卻露出一個凄怆的表情，看着她說：“對不起，我們都是生化人。”
羅薇薇一愣，他側頭盯着那邊爆炸的地方低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自由的，是決定我們生死的，我們生來就在這種命運裡輪回，隻能做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生化人。”
“不可能。”羅薇薇疲憊地笑了笑，和他一起躲在車内看着那邊肆意屠戮異種的那夥人，過了半晌，才說：“我知道我們是生化人，但是陳家輝，我們和同屋裡那幾個人是不一樣的，至少我們能認清現實。”
“認清現實有什麼用？”陳家輝哀歎了一聲，轉過臉來對着她，“我們的最終命運都是一樣的，都要死。”
羅薇薇停了半晌，對他說：“你所說的死是這裡的某種程序被終止了吧？”她指着自己的大腦。
她冷笑一聲，“就是這裡預先寫入的某種定式讓我們遵從考核場的法則，渾渾噩噩地陪這些特戰隊考員們玩遊戲，要麼被他們随意射殺，要麼被異種幹掉，然後重起爐竈再從某個地方誕生出來，是不是？”
陳家輝睜大眼，“你……你都知道？”
“哈，剛才我上街碰到不少有趣的事。”她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我想，如果你把這身紮眼的統一制服換下來，我們說不定可以進入那些人的群體呢！”
陳家輝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這才注意到羅薇薇奇怪的學生裝。他似乎需要幾秒鐘來對比出這兩身衣服的不同意義，羅薇薇這時才發覺他和自己也有所不同，陳家輝的覺醒程度并不能等同于一個活人。
他依然是考場生化人，隻不過是個具有一定清醒認知的生化人。
“原來衣服是關鍵地方。”陳家輝後知後覺地一拍腦門，“你說得對，可是我們的宿舍裡隻有這種衣服。”
羅薇薇斜了超市的方位一眼，“我相信這個考場裡的某些生活物資十分豐富。對了，你為什麼要冒着危險跑出來？陳家輝，你顯然知道街上會發生什麼，所以才在我出門的時候警告我會死吧？”
陳家輝垂下眼簾，“我的确知道，可是……我總是抱了一分僥幸，我總希望這次事情會不一樣。”
“會有什麼不一樣，生化人存在的目的不就是被感染和殺戮嗎？”羅薇薇冷靜地說道。
陳家輝猛一擡頭，“不行，我必須去救她，不管這是第幾次，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
“你說誰？”羅薇薇詫異地問。
“她是我認識的一個女人……”陳家輝的臉有些扭曲，模樣甚是痛苦，頭抵着方向盤說：“每次我都要看着她被殺……是的，你說的沒錯，沒有一次是不一樣的，我們隻是在感染和被殺戮中輪回。可是你知道嗎？我們比他們還要痛苦，我甚至記得自己每次死的方式、地點，記得她在我眼前掙紮慘死的表情，我救不了她，連我自己也救不了……”
羅薇薇感覺胸中無比滞澀，“她是誰？你的妻子？”
“在這裡沒有妻子，也沒有家人。”陳家輝默默地說：“我們都是被管委會分配好的，最初我和她呆在一間宿舍裡，我愛上了她，她也愛我，然後我們都死了。第二次她依然在我身邊醒來，卻什麼也不記得，我想帶着她逃，然後我們一起死了……再後來，她不在我身邊了，似乎管委會知道了什麼，他們打亂了順序。”
羅薇薇深吸一口氣，“你的記憶芯片沒有被抹除幹淨，這實在太可怕了。”
陳家輝看她的眼神有些異樣，“難道你不是這樣嗎？或者這是你第一次有所記憶？你想起什麼來了？上一次你是怎麼死的？”
羅薇薇輕笑了兩聲，她的死要是真能和他說清楚，會把他吓得直接腦部芯片短路吧？
“你說的對，陳家輝，這是我第一次覺醒，但我不打算讓自己死掉。”
“這怎麼可能？每次都會有終點……”
“你說的不錯！”羅薇薇昂起下巴，笑看着街頭那夥人，“我等的就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