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率和血壓低于危險值,警告!你有生命危險,必須立刻補充以下類型的生命的合劑……”沙啞的機械聲不斷在耳邊重複,聽起來像一個五六歲的頑童在學大人講話。
羅恩·海格力斯被冰冷的手指強制掀開眼皮,一道藍色光芒探射進他的瞳孔深處,陷入昏迷中的男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你必須立刻補充以下型号的生命合劑——”一個型号老舊的機器人操着古怪聲調重複着救援指令。
“媽的……在搞什麼?”躺在地上的男人粗聲呻|吟,想要站起來,試了幾次卻徒勞無功。
機器人還在锲而不舍地沖他念叨各種型号的合劑名稱,但就是不向他施以援手。羅恩聽了想罵人,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在先前戰鬥的地方,而是一個較隐蔽的機械設備間裡。
此刻,周圍各種大型機器正有條不紊地運作着,發出節奏沉穩有序的轟鳴。
“你醒了哦?太好了!太好了!”一個年輕女人忽然湊到眼前,羅恩本能地探手摸槍,卻發覺自己被卸除了武裝。
女人跪在他身前觀察着,好奇地伸手過來撫摸他粗犷的面龐。
羅恩心中警鐘長鳴,卻居然無法避開一個女人的撫摸。他感到既好氣又好笑,地獄星球二十天的洗禮讓原本強壯魁梧的聯邦軍精英瘦得不成人形,暗能量侵蝕和宇宙射線的輻射讓他凹陷的臉頰和千瘡百孔的身體看上去就像剛從流星監獄中越獄出來的逃犯一樣。再加上之前耗盡體力的拼殺,一個曾經強悍無比的男人現在也隻剩任人擺布的份。
可為什麼他沒被幹掉呢?羅恩百思不得其解。
他掃視着這個封閉的空間,警惕着敵人的出現,可身旁除了一個傻兮兮笑着的女人,就是喋喋不休的機器人。
“你是誰?”他充滿敵意地盯着那個女人,如果她是在等自己醒來好補上一刀,無疑将會為她赢得極高的戰場榮譽。
殺死敵對方的指揮官,還是一位将軍,對普通的考員來說簡直就像天上掉餡餅了。羅恩·海格力斯将軍本能的以為——維吉爾·赫洛斯在擊敗他後,把殺死自己的殊榮留給了眼前這位受他關照的女士官,畢竟眼前這女人長得還真是不錯。
但隔了一會兒,他立刻發覺不對。年輕女人既沒穿作戰服,臉上的表情也單純得根本不像個嗜血的軍人。随着她的靠近,他更是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跟着目光一移,竟然看到女人身上有明顯的被修補過的痕迹。
老天,她是一個生化人!
羅恩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辨認出來,因為這個叫阿媛的女人穿着普通的衣服,區别于考場生化人的連體服。
她是一個特殊人物嗎?或者是一個任務目标?
赫洛斯留她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阿媛,他已經快死了。”檢測到羅恩身上緻命的輻射創傷後,小機器人對女生化人說,“等他死了,就把他裝進分離機中,不能浪費任何有機能量。”
“M017,你讓我想起了舅舅說過的話,對死者最大的尊重是把他還原為分子能量,而不是任其腐爛。”
阿媛對着羅恩的臉左看右看,伸出一根帶着暖意的手指戳了戳他冰冷的臉,“你好冷啊!他說你會醒過來。但如果你死了,我們負責把你裝進分離機。”
瞥見巨大的管道交彙成的一個金屬罐子,羅恩驚出一身冷汗。早就聽聞聯邦特種軍的軍事考核極為變态,但他們居然允許“吃人”!
不必等他真到了腦死亡的地步,他相信隻要自己的生命體征繼續下降到某個程度,這兩個機器人就會把他扔進那種可以一瞬間将人或一切有機體分解成分子級物質的分離機中。然後他就在睡夢中化為肥料或是某種原生質修複液,成了小型機器人口中的各種類型的“合劑”。
堂堂星際艦隊的高級将領沒有死在宇宙戰争中,卻進了其他考員的身體,成了别人的能量,這事不管怎麼聽都荒謬絕倫。
“給我注射……生命合劑。”羅恩費力地命令小型機器人。
要麼被注射,要麼成為注射物,這裡的規則就這麼簡單。
阿媛很開心地拍着雙手,“M017,快給他注射吧!不然他就真的死了!”
但是M017拒絕了,小機器人不間斷地檢測羅恩的身體信号,在某一個瞬間,他停止向羅恩推薦生命合劑的型号,開始等待他“死亡”。
羅恩很清楚M017這種型号的機器人是不會像阿媛那樣有同情感受的,它很樂意坐等他“涼”掉,然後把他分解成“營養物”輸送給其它需要的人。
該死的!這裡肯定不止他一個人用真身參加考核,但現在考場裡幾乎不可能找到維持生命的食品藥劑等生存物資。
“感染日”之後,幾乎所有可見的生存物資都會被污染。換做平時,别說撐個三天了,就算三周不吃不喝,被放射物蠶食而不注射隔離藥劑,新人類也不會體能衰竭。但壞就壞在他們這些指揮官們都是剛從地獄星球上逃生出來的,本就處在瀕臨死亡的邊緣。
這三天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羅恩苦笑。
“阿媛,你叫阿媛是嗎?”羅恩艱難地挪動身體,開始和女生化人攀交情。
阿媛似乎很喜歡他,湊過來笑嘻嘻地點着頭,“你好羅恩,很高興見到你醒過來,要是你能自己站到那個檢測台上,我相信M017一定能根據檢測到的數據給予你正确的治療。”
羅恩恍然大悟,顯然必須滿足某個條件才能讓小機器人實施救援指令,于是他咬緊牙關,拼命向那個台子爬去。
終于,他的手碰到了檢測台那光潔的金屬平面。
眼前一花,一個身形矯健的男人猶如獵豹般悄無聲息地掠至眼前,羅恩幾乎忘了呼吸。
“我以為你死了。”赫洛斯在他面前輕松地微笑,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之前戰鬥時那樣狼狽。
他穿着一件緊湊貼身、配滿微型電子裝備的暗綠色作戰感應服,羅恩一眼就能通過那上面流動的閃光信号判斷出那是一種帶有能量反應的戰衣,比自己身上殘破的裝備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該死的,他在哪裡搞到的?
羅恩的反應很敏銳,從赫洛斯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觸發了一道程序。眼前并不是赫洛斯将軍本人,而是一個由智能程序生成的全息影像,逼真程度有如他本人親自在場。
至于赫洛斯現在在哪裡,隻有鬼才知道。
但羅恩絕不相信他能像這樣毫發無損地站在自己眼前,先前那次戰鬥兩人幾乎勢均力敵,赫洛斯雖然打赢了他,可他自己同樣受到了重創,隻怕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雖說如此,眼前的景象依然令他十分吃驚,他所看到的赫洛斯别說一蹶不振了,用精神抖擻來形容都不為過。
他站姿筆挺,毫無松懈,輕型碳纖維戰服完美勾勒出男人硬朗的肌肉輪廓,挺拔的脊背和緊繃的肌理線條就像是一隻優雅的等待狩獵的貓科動物。蓬勃的力量壓抑在棱角分明的輪廓線中,随着他舉止從容的動作仿佛随時能夠噴薄而出。
總之,他就好像還處于體能的巅峰狀态時一樣,毫無衰弱的迹象。
海格力斯将軍留意到在他同自己說話時,各種不間斷的能量信号流淌在戰衣表面,說明他那邊的通信十分繁忙,一直都沒有間斷對戰地的督導指揮。
他的信心郁結成冰,他知道全息影像具有欺騙性,完全可以進行修飾來迷惑敵人,但那些信号又怎麼解釋呢?
該死的!他應該也和自己一樣躺在某個地方迎接死亡才對。
“赫洛斯将軍,很驚訝你沒有殺死我,還是你的力氣也所剩無多了?”羅恩譏笑。
“殺了你?”赫洛斯微微揚起了眉,“我對個人戰場榮譽沒有太大興趣,我們是指揮官,不是士兵。”
“有道理。”羅恩·海格力斯讪笑,“我們兩個,無論誰殺死誰,都不可能在這次考核中勝出,是不是?”
赫洛斯垂下眼簾注視着他,“這次對指揮官的情報是完全開放的,想必你早就知道進入最終考核場地的隻有三個人,其他人均已陣亡。”
這倒是真的,此次考核軍方突然更改了考場規則,他們雖然是分别被運輸機投放到考場不同位置的,但給指揮官的戰前信息中很清楚的告知了對抗性目标信息。十二小時之前公開的考場規則讓他也吃了一驚,地獄星球關卡之後竟然隻存活下來三位指揮官,而且每個指揮官都将充當其他特戰隊員的考官,也就是說指揮官所招募的軍事人員的考核成績由指揮官自己來評定。
“這是當然,除了你,我,還有霍夫曼将軍。”羅恩虛弱地笑着,“那女人強得不可思議,要不是我抓住一個漏洞潛入地下設施裡,我就被她實施‘斬首’了……操,我都不知道她怎麼過的地獄星球。”
“我在地獄星球沒見到卡琳·霍夫曼。”赫洛斯低笑了一聲,他透過虛拟影像複制了一個視覺圖像給羅恩播放,“這是我在離開地獄星球時,在軍方設施上解構的第二場考核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