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玺道:“街上亂糟糟的,我待着害怕,就出來走走。”
阮钰絲毫不覺得這話有什麼問題,還安慰他說:“那确實,當時實在是太吓人了,幸好萬丹掌門和雲劍宗主都來了,不然僅靠我們,還真是收不住場。”
江玺笑着說:“突發情況遇得多了,也不能全靠他們,總得自己學着處理才行。”
“對了,我看這兒并未受多大影響,你怎麼走到這兒來了?”
阮钰道:“他們都是我的親人。”
江玺瞪大眼睛:“親人?可是他們”
“不是親人,勝似親人,”阮钰解釋着,并不介意告訴江玺他的身世,“我自小就跟着爺爺,出生時天冷,差點活不下去,是鄰居們一人一塊布,一人一把米把我養大的,他們每個人會的東西不同,教我的手藝也不同,我學得雜,卻不夠精進,又認不得字,每家店裡打不了多久下手就不需要我了,就是後來我去商家做了時旭的伴讀,他們偶爾見了我也會給我一個饅頭或是糕點。”
阮钰說着說着,心情逐漸高興起來。他想起那會兒實在找不到活幹的時候,就打算去碰碰運氣,給大戶人家當伴讀。其實他已經做好啃幾個月草根的準備了,沒想到這樣還能被人撿回去。
當時那位小少爺就這樣指着他,不過一句話,就把他帶回了家,他還是第一次摸到這麼好的料子,穿到身上一點都不刺撓。他把臉洗幹淨了,挨着那位少爺時,心裡都忐忑不安。對方是看上他哪一點了呢?他相貌不出衆,也不識字,或許,少爺是看上他随叫随到,有求必應的性格?
雖然不知這次能幹多久,他還是回去和大家說了這個事,他們都誇他有出息,爺爺也難得買了一條肉回來,炸成油渣子吃了頓大餐。他将待在方家的時長定在一個月,富家公子選人選物向來一時興起,就算少爺不趕他走,夫人老爺也不會讓他留下。
他想了想,将時間縮短到半個月。
出乎意料的是,他不僅幹了半個月,還在裡頭待了好幾年,一直陪到商時旭到浮白山。究竟看上他哪點,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能有一家人不嫌棄他,還給他吃的穿的,這樣的恩情,也足以讓他還一輩子了。
“時旭有一次帶我逃學掏鳥蛋,他都翻上牆了,我卻猶豫不決,害怕被夫子罵,害怕耽誤了功課,結果害他被夫子發現,挨了三千字檢讨和五個手闆,”阮钰估計是想到了商時旭從牆上摔下來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片刻後,又斂了笑意。
“他說過我,說我固執,懦弱,膽小怕事,不知變通。但我就是這樣的人,安于現狀,隻要能好好活着,就是我一生最大的追求了。”
江玺靜靜聽他講述,也贊同道:“挺好的,活着,是件很好的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又沿着原路走了回去。接近方家門口時,斜前方的巷子裡又圍了另外一群人。江玺覺着這怎麼跟NPC随機刷新一樣,隔一會兒刷新一堆隔一會兒刷新一堆,是不是他現在靠近人群就會有個路人NPC出來告訴他任務了?
聽到腳步聲,佩劍束發的弟子們神同步地看了過來,這明星過街般的待遇江玺已經有過很多次了,實在是消瘦不起。
卡bug了?怎麼又都看着他不說話?
江玺正納悶,商時旭卻擠開人群,近乎破音地喊:“阮钰!你還在那兒傻站着幹什麼?還不快過來?!”
阮钰被他吼得一愣,乖乖走了過去。
他一被拉進人群中,便有五六個人走上來,不由分說地扣住江玺的肩,綁住他的手,将他拖行着帶到巷口中央。萬丹不緊不慢地走上來,右手揪着他的頭發,同時握緊的左手松開,一縷黑氣從那微張的指縫中急不可耐地鑽出來,四處遊蕩幾下就找着了地兒,鑽進江玺脖頸裡不見了。
那是,他的遊魂!當時他出陣時匆匆忙忙的,絲毫沒留意一縷殘魂被那鎖鍊勾了出來,留在了陣法裡。
萬丹彎下腰,手一勾便将江玺的面具勾了下來,那張熟悉的,鬼魅的臉就這樣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看到地上跪着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後,衆人皆是抽了口氣,更有甚者,還往後退了小半步。
“他,他就是掏心的那隻狐妖啊!”
“怎麼可能?他尾巴都被拔了,怎麼可能還活着?”
“妖孽!當初就該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叫他再不會胡作非為!”
“我看他不是狐狸成精,是蟑螂成精吧!不然怎麼可能殺都殺不死?”
衆人鬧鬧哄哄,都恨不得上來把江玺大卸八塊。萬丹舉起手,周圍瞬間便安靜下來。他聲音不輕不重,卻極為笃定,不容置疑:“你這狐妖,膽大包天,在這巷中設此邪陣,究竟為何?”
倒反天罡,簡直倒反天罡!他連這陣法都認不出來,哪來的那麼大能耐布陣?他靈力妖力一概沒有,渾身的鬼氣,拿什麼來支撐陣法的運轉呢?
“我沒有!”江玺徒勞地為自己辯駁了一句,剩下的話,他卻說不出來,也不知該怎麼說。從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任何能給他自證清白的餘地了。
“你拿這邪陣害了那麼多人性命,真是碎屍萬段都死不足惜。”
萬丹說着,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碗似的東西,用食指沾了一點,就要往江玺額上點過去。
“不行,不行!”江玺使勁掙紮,連着聲音都發着抖,他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那五六個弟子幾乎按不住他。不能碰,他一點也不能碰!要是粘上,他會魂飛魄散的!
“求求你,我不該設此邪陣,不該擅用邪術,求仙長,放我一條生路。”江玺膝行幾步,咬着牙,朝萬丹磕了一個頭。
萬丹見狀,竟真停了下來,拿出帕子将手擦幹淨,吩咐道:“把他拖下去,待這邊處理好了,再由我來省問。”
雲劍宗主見江玺沒有被就地正法,便叫住萬丹:“師兄……”
“此事,我自有安排,”萬丹看向地上趴伏着微微顫抖的人,“等把該問的問了,我自會拘禁他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