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母走後,病房頓時安靜下來,司鶴潔不自在,眼神不看病床上的病人,隻聽着窗外的綠蔭。
“司...”杭澈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除了老師,她從來沒有叫過老人别的稱謂。
可如今,老人不讓她再喊自己老師。
司鶴潔回頭,歎了口氣,想到昨晚知道了消息,癟了癟嘴走上前,拉開椅子坐下。
杭澈想起身,她示意病人别動。
“演員的苦,從來都不是反季節拍戲,不是晝夜颠倒,不是常年奔波,也不是情緒大起大落。”老人在病床旁坐下。
杭澈歪着頭看她,點了點頭,眼裡波光顯現,她以為司鶴潔再也不會認自己這個徒弟了,從她一睜眼看見格子天花闆,那一股被放棄的巨大失落感将她包裹,昨晚她其實睜着眼睛,眼淚濕透了枕頭。
老人繼續語重心長,“是一個原本要站在聚光燈前的人,能夠忍得了不被世界看見的孤獨和他人的輕視冷漠,要能日複一日地揣摩精進,堅守住自己的本心,等到機會來的時候,一擊即中,擔得起掌聲和榮譽,更能夠坦然地接受诋毀和質疑。”
“你很有靈氣,也有天賦,但你比太多人幸運。”
“老師怕的就是你過早地接受了太多機會,心安理得地把這一切變成了習慣,一步一步妥協,成為那些弄虛作假,投機取巧的所謂的大明星。”
“你要記住,你是一個演員,你可以經曆别人的人生,可以探究無窮的人性,但千萬别忘了,你自己是誰。”
老人說完起身,背着手離去,杭澈早已淚眼婆娑。
出院後,杭澈買了把竹節手杖,托常佩琴帶給司鶴潔。
現在回憶起來,理智上杭圖南理解并且贊同老師鞭教的初衷,那次杭澈結結實實地病了兩個星期,出院後狀态也不大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作為一個原本就對女兒缺少陪伴,有所虧欠的母親來說,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當作無事發生。
她隻希望女兒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業,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杭澈剝了一顆砂糖橘遞給老師,“怎麼會,你罵我是為了我好,而且你說得都對,我一定會做一個堅守本心的好演員。”
她的女兒善良,感恩,杭圖南深感欣慰,“是啊,沒有司姨你的栽培教導,清清哪兒能有現在的事業。”
老師嚼着橘子,隻吃了半個就遞了回來,太甜了,年紀大了吃不了。
“最近陳慶找你拍片子?”
杭澈繼續剝了橘子又遞給一旁的母親,“嗯,是景歌緻華投資的,時代片《鋼琴家的黑夜》,女主是一個從市井摸爬滾打,最後成為女企業家的故事。”
司鶴潔聽完點點頭,“陳慶這小子,拍片子還是很認真的,就是脾氣不大好,你跟着進組,要虛心求教,看到人家好的地方,就要好好學過來,不好的地方,就量力而行地去幫助别人。”
杭澈仰着頭,笑得像個孩子,“我會的,老師。”
她之前參加了一個綜藝和訪談,司老師看完之後對她說,參加那些個節目,是能掙錢,也能提高知名度,但是作為一個演員,離觀衆太近,他們就會對你以後塑造的角色産生懷疑,孰輕孰重,自己要好好考慮。
杭澈思考了之後,就婉拒了一些邀約,一心一意鑽研演技。
而今年,有些人,永遠地不在了。
之前母親離世,司鶴潔的兒子也來打電話關心吊唁,他雖然在國外,但是這幾年也知道老人家和杭家的關系,怕老人家過于悲傷,國慶回來準備把司鶴潔接到英國過節。
小孫女想奶奶想得緊,老人經不住視頻裡面,孫女一聲聲奶奶長奶奶短,就應了兒女的願,此去估計小住個半年,年後回暖才會回國。
四合院落了鎖。
她,孤孤單單,一個人罷了。
就比如現在,送完助理之後,她一個人漫無目的開着車,不知道該去哪兒。
越長大越孤單,總是這樣的吧。
北京今天起了沙塵,好端端地突然飛沙彌漫,透過玻璃看向外面,仿佛世界末日。
肚子适時響起,是啊,哪怕是世界末日,也要填飽肚子。
導航,精品刀削面川湘菜(西三旗店)。
老闆娘依然熱情好客,面條依舊爽口,杭澈時不時看着牆上的鐘表,滴答滴答,流淌着時間。
内心還是有一些隐隐的期待,杭澈正對着門口靠裡坐着,也許下一個推門而入的,會是那張熟悉的面孔呢?
湯面見底,果然,巧遇,隻有電影裡才會出現。
現實就是,即便你制造機會,也不一定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