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宋知覺得自己就像便利店店員手裡的那根烤腸,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着。
“2024826,到底代表着什麼呢?”她看着自己的新手機,喚醒熄滅,熄滅喚醒。
如果手機會丢,黎浦真的在六月接到了客戶,那是不是就代表,自己在2024年8月26日會出車禍?那如果不買車呢?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個問題?
“江空渺又是什麼?”宋知憑着記憶劃開手機輸入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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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她頂着黑眼圈踩着點剛走到律所門口,前台立馬站起來招手小聲喊她過去“宋知姐,你客戶來了!”
宋知直起身子朝會議室看了看,其他人也正在探頭探腦地看裡面的動靜,前台緊張地皺着眉頭說,“情況很不好,一來就把黎浦罵了一頓,現在在會議室正談着呢。”
宋知比了個OK的手勢,将包放在座位上,掃了一眼看熱鬧的同事,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會議室的門。
“到底行不行,不行早說啊,這不是浪費我們時間嗎?”年輕男人指着彎着腰連連道歉的小徒弟,旁邊坐着另一位年輕女性,中長發,有些消瘦,面容憔悴。
宋知連忙上前把黎浦往後一帶,護在身後。
“師父。”黎浦小聲喊了一句。
宋知朝她點了點頭,向男人自我介紹,“您好,羅先生是嗎?我是您的代理律師宋知。”
她語速平緩卻帶着一股氣場,男人收起咄咄逼人的架勢看了她一眼,後退坐在沙發上,上下打量着她。
宋知拿起桌上的文件,快速掃過,然後坐在男女對面,“這份婚前協議是按照羅先生的意見反複修改的,請問現在二位是有什麼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哪裡都是問題!對方顯然被她的态度點燃,正欲起身被一旁的女人拉住,宋知将一切看在眼裡,微笑地等着對方的回複。
而男人異常躁動,拍了拍挽着他手臂的手背,起身踱步走個不停,轉着宋知眼睛都要花了。
“我已經說了很多次很多遍,隻要出軌,淨身出戶,不管是誰,這個條款為什麼不給我加上!?”男人質問她們。
宋知不卑不亢,耐心解釋,“這個問題,我相信黎律師已經給您解釋過很多次了,這個承諾本身就違背了婚姻自由的規定,就算寫了,法院也不會支持,除非過錯方親自提出放棄所有财産。”
門口不知不覺圍了一圈人,都來看熱鬧。
男人拿起桌上的協議,手指不停地敲着紙面,“那這一條!如果對方出軌,雙方就必須離婚,有了孩子就必須放棄子女撫養權也不行嗎!”
宋知一向吃軟不吃硬,對方越是蠻橫越能激發她的鬥志,她是個律師不是個随便改寫法律的訟棍。
“婚姻關系的解除以離婚登記以及法院生效文書達成。未成年子女的撫養權也有明确的法律規定,你這樣寫在婚前協議裡是沒有任何法律效益的。”
宋知據理力争,男人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回答和處理方式。
“那這個協議有什麼用?就是一張紙嗎?根本就不能保障我們的婚姻!”
沙發上的女人雙手放在腿上緊緊地握在一起,消瘦的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見,宋知看了眼女人,她佝偻着肩膀。
“協議的主要目的是對您二位各自的财産和債務,權利歸屬等問題作出約定,避免将來離婚或一方死亡時産生争議,并不是把您自己的想法強行加入。”
對方忽然失去理智,就像發瘋了一樣拍下協議咆哮着,“那我請你們律師做什麼?一份保障都買不到,我花這個錢幹什麼?”
宋知絲毫不畏懼男人的暴戾,在法庭上她見過太多情緒失控的男男女女,她撿起地上的協議舉在男人面前,“婚姻不是靠一份協議來保障的,我希望二位都可以先認清這一點。”
男人可能進入了躁狂期,表現過于亢奮,自信到自負,思想跳躍。這個時候說什麼都聽不進去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判斷裡,無論宋知如何解釋,他依然不依不饒。
最後竟然要動手,宋知往後退了一步,黎浦沖上去攔住男人,被男人手肘磕到了臉頰,整個人甩在旁邊的牆上。沙發上的女人見勢趕緊上去阻攔,抱着男人的手臂不撒手,但也不敢勸阻。
見徒弟被欺負,宋知忙上去扶起黎浦,黎浦捂着臉表情扭曲。
“道歉!”宋知沖男人喊,“我讓你道歉!”
男人其實也不是故意,手一揮人就撞上來了,“你們不要得理不饒人!”
“你這沒理的都在這犟三分,我們得理為什麼要饒人?!”宋知沒了耐心,也不想和他們講道理了。
“我要投訴你們,我現在就打電話投訴你們!”
“你趕緊打,這裡全都是律師,要不要試試上法院說理去?”
“快走吧,我們再找其他律師就是了。”眼看門口人越來越多,事态擴大,女人扯着男人拿了包把他使勁兒往外拽。
“你們給我等着,一群無良律師!”男人頻頻回頭指着宋知罵。
“慢走不送!”
真是一地雞毛。
王輝騰進門時候看着一對男女氣勢洶洶地走了出去,前台看着人走遠了才敢彙報客戶剛才來鬧事還打了人,雖然這句有些誇張,剛才肢體沖突并不是故意,王律師趕緊進去,隻見一群人圍在會議室門口,他大步上前扒開人群,隻見宋知正捧着黎浦的臉左看右看,他舒了口氣沖門口的員工喊,“看什麼看?!現在什麼時間?!”
宋知去樓下便利店買了白煮蛋,回來一邊撥着一邊問,“沒事吧?”
“沒事,我就是真沒想到他會動手,不然我才不會被他揍呢。”都這個時候了,還死要面子,宋知把雞蛋怼她臉上用了些力,疼得黎浦啊啊叫。
“自己滾。”
黎浦拿着雞蛋在傷口處輕輕滾着,“之前每次和他接觸,我都不想理他了,搞得我都神經衰弱了,他是真有病。”
“不要在背後這樣說你的客戶,不管别人态度如何,我們要有起碼的底線,這件事雖然是他不對,但站在他的角度,會覺得是我們不對。”
黎浦不服氣,“但他打人就是不對。”
宋知看着徒弟臉頰的微青,冷靜下來忽然開口說了一句,“對不起。”
黎浦立刻放下雞蛋,“師傅你幹嗎,你幹嗎和我說對不起。”
宋知拿起她的手放在臉上,示意她别停,繼續滾,“都怪我,沒有仔細篩選客戶,才讓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