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這種小便宜反而更有吸引力,即便被抓住也隻是被打發了而已,但一次兩次的縱容,會招緻得寸進尺。這種行為雖然可惡,但導緻今天這樣的局面,不能說沒有場務自己的原因,可憐之人也有可恨之處,她們也隻能當個小插曲聽一聽。
童年看見杭澈對面前的那盤魚香肉絲和手邊的胡蘿蔔炒肉片無動于衷,“老闆,吃菜啊。”
宋知一隻顧着了解事情的原委,這下才擡眼看了看杭澈身前,接着伸手把這兩道菜換到自己面前,“她不吃胡蘿蔔。”
“啊?我怎麼不知道?”童年一臉震驚看着杭澈。
“你不知道?”宋知更吃驚看着童年。
童年不滿地看向宋知,“你怎麼知道?”
宋知想估計是杭澈不願意麻煩别人,而且她對此也并不過敏,所以沒有特别交代忌口的食物。
“我……”正在宋知不知道如何解釋的時候,童年恍然大悟,“哦,你們去山裡過了幾天,正常,那下次我注意。”
童年一想,的确是幾次有胡蘿蔔的飯菜,老闆都沒碰過,還以為是沒胃口呢。
沒想到對方主動為自己找好了借口,宋知松了一口氣。
“沒關系,隻是不太愛吃,不用特别交代。”杭澈夾起一口飯淡淡地說。
果然如此,宋知的推測得到了印證,不論是知道胡蘿蔔,還是知道她沒有特意交代的原因,一種關于隻有自己知道的特别,就像是隻屬于兩個人的暗語,讓她心裡生出别樣的甜蜜。
當然,也可能,隻是今天的胡蘿蔔太甜了。
當初看到合同,宋知也對該劇有過一些了解,了解之後才更覺得,杭澈簡直就是天選女主,身手不凡的思想先鋒,俠義柔腸的一代女俠拒不逃跑,面對強權供詞隻留下了“秋風秋雨愁煞人”七個字。
下午這場戲,杭澈換了裝扮,散着頭發,靠在陰暗的地牢裡,渾身血鞭痕,雙指累累傷。
宋知坐在鮑萍萍身後心裡一緊,渾身緊繃,中午那一點甜此刻化為了蜂針刺在心頭。
鐵鍊和地牢的木門緩緩打開,一身清朝官服裝扮的演員拿着紙筆緩緩進入。
杭澈無力地靠在牆邊,甚至連轉頭的力氣也沒有,隻有散落在臉頰旁的發梢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浮動,證明着這個受到酷刑之後的女人還活着。
宋知緊緊握着雙手,整個被帶入氛圍中,雙眼聚精會神地盯着監視器。
男人眼神閃爍走到杭澈身邊,想扶起她,伸出了手看見那渾身的鞭痕,竟是無從下手,隻好頓在空中又無奈地收回。
“鐘嶽仰慕您的才學,您之前寫的‘馳驅戎馬中原夢,破碎山河故國羞。’我時常拿來勉勵自己的孩子。”縣令低着頭,言語哽咽,“今日之事,我恐無力轉圜,您可有話或者未了之心願,李某定當萬死不辭。”
杭澈艱難地咽了口水,“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死後,煩請大人保我屍首全我體面,不枭首,不去衣。”
上級已經下發了斬殺的指令,這樣的要求無疑是不被允許的,縣令雙手抓了抓衣袍,擡首望着眼前一直欽佩的巾帼英雄,咬着牙紅着眼雙手于身前握拳,恭敬行禮,“李某應允。”
杭澈閉上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似乎在積聚力量,然後緊皺着眉,汗珠從額間滾落,她靠着自己的力量微微起身,一旁的縣令見狀欲扶,她微微擡手表示拒絕。
即便是此刻,她依然有了自己的尊嚴,那擡起的手血痂覆蓋,彎曲腫脹。
用盡所有力氣坐起來的她緩了一會,“大人審我,非自願之舉,莫要心懷愧疚。”她越是如此說,縣令越是将頭埋得更深,“若無供詞,大人恐難以交代,我喚大人攜筆墨前來,便是如此。”
縣令明白,将筆墨奉上,杭澈微微擡起手,慘白的唇顫抖着,右手根本握不住那根她時常揮墨撰詩的毛筆。
但她仍然顫抖着咬着牙,嘴裡不時發出吃力的氣音。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七尺縣令此刻也不由得用衣袖抹了眼淚。
費盡全身力氣後,那支毛筆橫架在杭澈的手指縫隙中,這不能稱之為握筆,縣令雙手拿着紙張上下。
一張供詞,七個字。
原本俊朗的字迹不複存在,與之代替的是狂放和不屈,手裡的筆掉落,杭澈念出它們:秋風秋雨愁煞人。
這場戲太有感染力了,情緒的崩潰隻在一霎,台詞聲聲振聾發聩,鮑萍萍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流下的眼淚,為時代不屈,為女人不懼,為女主緻敬。
“CUT!”鮑萍萍丢掉對講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杭澈還在戲裡,聽完導演喊結束後,一下子靠着牆面,仰着頭閉着眼,眼角一滴淚緩緩滑落。
忽然有一隻手牽起了她,她微微睜眼,有些朦胧,盡管因為化妝手上裹了很多膠水,但還是被笨拙地握在了那人手裡。
宋知蹲在她身邊,拉着她的手,她睜開雙眼意料之中的人映入眼簾,就這樣互相靜靜看着,仿佛時空驟停。
她總是那麼懂她,哪怕不說話,也知道彼此心裡的感覺。
當下,杭澈不大好受,用自己的軀體去承載角色的情緒,那些錐心的痛楚和幻想出來的刑罰,讓她精疲力竭得讓人心碎。
杭澈撇了撇嘴,宋知另一隻手伸上前扶了扶她的手臂,一下一下輕輕安撫着,自己卻忍不住鼻尖一酸流了眼淚。
杭澈伸手想給她擦去珍貴的水珠,另一隻手剛擡起,手部特效讓那一雙玉手慘不忍睹,她蜷縮了手指又放了下來,搭在屈着的膝蓋上。
鮑萍萍拖着腦袋看着工作人員在鏡頭前穿來穿去,這兩人仿佛是靜止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