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澈抿着嘴低頭笑,邁着步子跟了上去,宋知要把材料送回律所蓋章,律所就在她家附近,杭澈驅車到了大廈樓下,宋知正解着安全帶。
“我...我可以去你工作的地方坐會嗎?”杭澈問得有些小心。
她每次這樣,宋知就忍不住什麼都答應她,“當然可以,隻是律所亂七八糟的,就怕你介意。”
王輝騰要是聽到自己的愛徒用這樣的形容來和别人介紹律所,估計手裡的玻璃杯都要捏碎。老家夥一向摳門,被他明示暗示好心地提醒了大家早點下班早點回去之後,律師們一般都不會在辦公室加班了,大家心知肚明,老闆就是不舍得那一點水電費,幸好他沒規定公司的打印紙張要付費,不然宋知第一個提交辭職申請。
杭澈陪着宋知第一次踏進了她工作的地方,宋知走到門口刷臉打卡玻璃門啪嗒一聲,杭澈伸手從她身後推開了門,宋知進去後按了門邊的開關,一排排燈管閃爍幾秒依次亮起,身後的玻璃門啪嗒落鎖,辦公室并不大,随處堆放着各種資料和A4紙,看樣子是不太重要或者廢掉的文件,穿過前台後面便是兩排工作區,每張桌子的電腦旁都滿滿當當地放着黃色案卷封皮包裹的材料,堆積如山,再往前是一條走廊,一旁擺放着一台半人身高的打印機,上面還堆着幾沓紙張。
走廊的盡頭沒有開燈兩邊玻璃隔着百葉窗,像是會客廳或者獨立辦公室一類,“這邊是一組,我們所一位資深律師帶的,那邊是二組,不過隻有兩個人。”
杭澈習慣性地觀察着,宋知掃了一眼前方,匆匆忙忙走過去把桌上攤開的文件全部摞到一起移到一旁,甚至拿文件框裡面的藍色文件夾蓋了一層,然後尴尬地捋了捋碎發。
整整四百多頁五本材料,那是杭圖南的卷宗,這場官司按照排期開庭時間應該不會超過兩個月了,宋知除了近期着急的案子,就會抽空做最後的質證完善,反複推論。
很明顯她不太想讓杭澈看到這些,至少,今晚不想。
律師的文件自然都是機密的,即便宋知不整理她也絕不會不禮貌地窺視,一旁的桌子上淩亂不堪,她的眼神雨露均沾地簡單掠過,好似對剛才宋知的失态并不在意。
宋知順着她的眼神不好意思地說:“黎浦的工位,有些……不拘小節。”
“黎浦?”
宋知一邊整理桌上的筆和文件,“哦,我的徒弟。”
杭澈有印象,那個短頭發帥氣的年輕人,她接着輕聲問,“每個律師都會收徒弟嗎?”
宋知搖了搖頭,“也不是,有很多資深的律師也不會收徒,當了師傅就有了責任,有了道德,有了義務。”
宋知去不遠處前台拿了一次性紙杯走到黎浦工位一旁的飲水機,杭澈依然站在她的工位邊,“要想成為執照律師就必須在律所實習,沒有律所聘用就沒辦法接案子,在中國是沒有獨立律師的。”她起身走過來将手上溫熱的紙杯遞給杭澈,“對于剛從業的律師而言,案源和獨立辦案都是問題,遇到一個好師傅,傳承幫扶提攜,這條路會走得更踏實。”
杭澈捧着紙杯小心地問,“你有師傅麼?”
宋知捏着從包裡拿出的文件頓了頓,“有。”
“我們所長。”
杭澈原本想誇一誇宋知真厲害什麼的,但敏感地感覺到對方情緒并不是很高漲,她擡起水杯抿了一小口,宋知坐在椅子上往後滑去,似乎這個動作早已輕車熟路,回來時帶了一把身後的辦公椅到杭澈腳邊,“總站着幹嗎。”
杭澈垂眼看了一眼,随手拉開在宋知左身後坐了下來。
宋知似笑非笑地說着,“他隻有我一個徒弟。”雖然極力掩飾,但杭澈還是隐隐感覺到了自豪。
在北京律師圈,王輝騰靠着自己闖出了一片天,别看律所又破又小,他卻聲名在外,還記得她剛進律所那會,王輝騰怕好不容易收的徒弟跑了,天天在她面前念陋室銘。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山高不高水深不深宋知不知道,這是陋室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畢竟印象深刻中有一次消防報警器因為老化系統出了故障自動開閥,她和王輝騰兩人搶救被淋濕的材料的時候,她真情實感地狠狠罵了句,“這是人待的地方嗎?!”
王輝騰不知道怎麼哄徒弟,隻是拿着吹風機在辦公室把宋知的材料一頁一頁小心翼翼地吹幹。
“他是一個好師傅。”宋知淡淡地自言自語,後半句她沒說出口,自己卻不是一個好徒弟。
杭澈認真地說,“名師出高徒。”
宋知嗤笑一聲,“你怎麼不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呢?”
白天的文件被攤開在桌面上,宋知耳邊的發垂下來遮住了視線,她習慣性地伸手在筆筒裡拿了一支圓珠筆橫咬在嘴裡,伸手抓了抓頭發準備将頭發随意盤起。
杭澈完全是下意識地伸手從她嘴裡抽了筆,宋知回頭看她,“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