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覺得沒必要和一些沒必要的人去計較那些沒必要的事,然後徒增一些沒必要的煩惱。”這句話說得很沒力氣,杭澈頓了頓又自言自語一句,“沒必要。”
真的是沒必要嗎?那為什麼她的語氣裡總是無奈,宋知在心裡盤算着,“那什麼是有必要的事?”
“想要做的事,想要愛的人,其他……”杭澈想了想,“其他隻是其他。”
這話說得一點沒錯,但杭澈卻說得很沒底氣,好像自己都不太相信,宋知輕輕歎了口氣,“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又怎麼可能不去在意?”
“因為沒有誰有義務要愛你,非親非故卻要理解你相信你,豈不是給予太多?不管别人怎麼想,讨厭也好喜歡也好,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杭澈的存在讓宋知明白了一件事,再好的人,也會被誤解,厭棄。
“杭澈,我不會讓别人傷害你的。”如果有,她将用這一張張訴狀,讓他們付出代價。
杭澈轉頭看見宋知手撐着椅子坐直了身子,仿佛這樣會讓剛才那句承諾更加增添可信度,杭澈沒想過要接受誰的庇護,但看着對方嚴肅的模樣心裡隐隐生出了一些貪心,很快又被理智遏制住破土的苗頭,“不必,我不在意。”
“我在意。”
宋知脫口而出幾乎沒有任何思考,杭澈整個人僵在那裡,呼吸也變得有些沉重,意識開始有些恍惚,“大家都各有考量,各有選擇,我沒有辦法要求誰一定站在我身邊。”
這種沒有辦法漸漸就成了……不奢望。
杭澈耳朵裡像灌了水,悶悶的,模模糊糊之間看見宋知的嘴一張一合,“杭澈,你有我了啊。”
宋知暗暗在心裡發誓,那些杭澈曾經想在意,卻不得不假裝不在意的,從今以後,她都會替她在意,替她計較。
腦袋後面的手緊緊地揪住了一束頭發,讓自己短暫保持清醒,杭澈突然爽快地應了聲嗯,“我有你了。”
宋知身後路過一道人影,杭澈似曾相識,立刻抽出手直起身體,宋知也往後看,杭澈遲疑地喊了一聲,“徐圖?”
那人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定在原地,宋知來回看了看兩人小聲問,“遇到熟人了嗎?”
“徐圖,是你嗎?”杭澈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撐着座椅。
那人身穿影院的polo工作服,中長發散在肩頭,手上戴着白色手套拿着撿垃圾的長火鉗和垃圾桶,她幽幽轉身望着杭澈露出微笑,“好久不見,我這會還有工作,你和朋友玩得愉快。”
說完不等杭澈反應便匆匆離去,宋知一臉疑惑,這看起來像是故人,但氣氛卻十分詭異,杭澈望着徐圖遠去的背影才驚覺自己剛才實在冒昧。
也許,對方根本不想在這裡被熟人認出來,杭澈轉身雙手扶着方向盤陷入自責,剛才确實未加思索過于沖動,可是徐圖之前離開劇組實在過于突然,這件事一直在杭澈心裡,像一根隐而未發的木刺。
宋知按了軟頂敞篷開關,機器運作的聲音讓杭澈擡頭望了望,宋知想着她現在應該希望把自己裹在殼子裡,杭澈望向宋知,宋知假裝打了個呵欠,“有些困了,送我回家吧?”
她想不着痕迹地将杭澈帶離這裡,車輛緩緩向外駛出,杭澈看着那些穿着同樣工作服裝的工作人員,握着方向盤的手漸漸收緊。
車輛行駛在高架上,也許是黑夜讓人放松警惕,杭澈不想僞裝無事發生的假象,“她是《山茶花》劇組的副導演。”
宋知敏感地察覺到杭澈每次提到《山茶花》,都會流露出一種别扭又抗拒的情緒,“看起來蠻年輕的,副導演應該是很厲害的角色吧?可是,為什麼會在影院體驗生活?”
宋知猶豫了一會,修改了原本要說出的“工作”二字,她不知道這位叫做徐圖的導演對于杭澈來說究竟是敵人是友,她們之間又有着怎樣的淵源,或者說過節。
杭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的确不知道,這兩年她不是沒有托人打聽徐圖的下落,但終是一無所獲,當初她的不告而别,讓杭澈手裡的那份三鮮餃變得又苦又澀。
“你還記得那張白紙的故事嗎?”
杭澈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輕柔,宋知拽着安全帶想起杭澈站在講台上和學生們互動,想起杭澈告訴她那個比喻并不是自己所創,“記得,你說過是一位劇組的導演告訴你的,就是她嗎?”
“嗯,那是我第一次拍電影,什麼也不懂,徐圖幫了我很多。”
一陣亮光照射過來。
那是馬路對面的車輛的遠光,正如那一年片場高高懸挂的高頂燈。
“後來我因為拍戲身體不舒服,是她救了我,住院的時候她來看我,我很感激她,她說實在感激的話就請我吃餃子吧,要三鮮餡的,我說好啊,可是,等我出院買了餃子去劇組找她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沒人知道原因,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
杭澈看了看後視鏡打了轉向燈,二人沉默無話,各有心事。
宋知雖然不知道身體不舒服是怎樣的不舒服,但到了住院的地步,一定不是小事,“救”了她,什麼時候什麼場景下,會用到救這個詞呢?
“杭澈,拍戲很辛苦吧?”
“什麼?”
“那段時間,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獨自一個人承受的時間,很辛苦吧。”
杭澈原以為遙遙無期中漂泊的心會變得麻木,涼薄,這一刻,那顆跳動的心髒,找到了自己的歸處。
她眼眸晶瑩,抿着嘴唇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