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騙!”宋知再次強調,“如果不是數額巨大,不會是無期。”
黎浦兩隻手搭在桌面上互相交握着,“師傅你告訴過我,别人口中的壞人也需要律師,法律的公正就是給主體以公平平等的機會,與罪責相匹配的判決。”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每個人都有辯護權,不區分好人壞人,即便是罪犯,也應該享有合法的辯護權利,在沒有蓋棺定論之前,避免冤假錯案的可能,這是法律的進步,宋知比黎浦更清楚。
見宋知面無表情,黎浦又小心翼翼地補充道,“而且,他就算不找我,也會找其他人,他總是需要律師的。”似乎是這一點說服了自己,“其他律師未必會有我這麼用心,畢竟這是我的第一個訴訟。”
宋知看着黎浦故意綻開的笑臉,她想起了另外一個職業-----醫生,即便是病人将死,他們也會做一些挽救,至少給病房外的家人一點安慰和交代,既然選擇了接受委托,那就要義無反顧。
可是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恰似飲鸩止渴,給予希望最後失望,對方真的能夠承受嗎?
明知不可為而為,真的有意義嗎?
宋知盯着黎浦,千言萬語不知如何開口,“這個官司沒那麼簡單,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我覺得二審還是有一點點空間的。”黎浦臉上露出哀傷的表情,“而且他們剛剛哭着說,兒子無期他們老兩口還在不在都不知道了,弄得我心裡好難受。”
律師界一向強調理性客觀,對委托人抱有多餘的感性因素,隻會給自己增添困擾。
但認識杭澈之後,宋知覺得自己也柔軟了很多。
宋知心裡矛盾極了,她終于明白王輝騰為什麼要把這個案子給黎浦,打輸了不丢人,打赢了不大可能。
宋知歎了好幾口氣,“最多的也隻能從無期到15年。”
黎浦知道師傅這是松口了,忙說出自己心裡的盤算,“還是差不少的,我算了一下,判15年的話,估計他四十來歲就能出來了,還可以和父母享受天倫之樂。”
年輕人是聽不進勸的,何況黎浦說得也沒錯,每個人的選擇不同,但她不應該左右别人的選擇,“你既然已經決定,那就按照你自己心意去做吧,但我希望你記住,你可以為了你的委托人用盡全力,但作為律師無法給委托人承諾什麼,律師也無法改變真相。”
她隻能說讓她盡力,而這個盡力能改變的結局,微乎其微,她不能直接告訴黎浦,不想打擊一個自以為能改變世界的少年人的一腔熱血。
“謝謝師傅!”黎浦心态很好,一心都想着自己終于可以獨立辦案了,喜形于色。
宋知看着黎浦出去的背影,心裡卻悶悶的,很難受。
杭澈戴着帽子和口罩,整張臉都被遮得嚴嚴實實,她其實很少逛街,但現在網購好像也來不及,童年背着挎包跟在她身後,兩人剛準備進入商場時,正看見路邊做活動擺了免費礦泉水,有一位清潔工老爺爺站在那裡躊躇不前。
杭澈微微擡頭,帽檐下露出一雙棕色眼眸,她看了看桌子前的宣傳語又掃了掃那名清潔工人,兩鬓已被白發沾染,杭澈抽出插在外套口袋裡的雙手拉住正欲向前的童年,“我去那邊拿一瓶水,我進去之後你再去拿一瓶。”
童年望向前方瞟了瞟四周,“老闆你渴了嗎?我去給你買咖啡啊,旁邊就是星巴克,還是拿鐵嗎?”
杭澈又拽了拽童年,童年一臉疑惑,杭澈繼續堅持着,“我不渴,你先在原地,記得我進去之後你就過去知道嗎?”
童年不知道杭澈到底想幹嘛,但老闆的話自然是要遵從的,何況又不是什麼出格的事情,“哦…… ”
杭澈壓低了帽檐徑直走向免費水桌台,自然地拿了一瓶礦泉水假裝要擰開轉身便走,一旁的老人見她動作流暢也沒有掃碼支付,握着手裡的掃帚瞪大了眼睛,童年見杭澈頭也不回地往商場裡走去,按照計劃也上前拿了一瓶。
老人連看兩個打扮體面的年輕人都拿了,看來是真的免費的,便猶豫了會遲疑地上前拿了一瓶,四周并沒有人制止他的行為。
童年進門後就看見杭澈站在門邊的縫隙看着外面,她也跟在杭澈身後,“有狗仔嗎?”
杭澈不說話,童年四顧張望,那位老人褶皺的笑裡滿是淳樸,看着他走遠的背影,杭澈轉身把童年手裡那瓶飲料抽了出來。
童年徹底迷糊,“诶!老闆你到底要幹啥?”
杭澈舉着手裡兩瓶飲料往外走,“還回去。”
童年覺得老闆今日實在反常,“啊?不是免費的嗎?”
杭澈隻是将剛才兩瓶沒有拆封的礦泉水放回了原處,“有人更需要它。”
童年哦了一聲,似乎是明白了剛才老闆奇怪的行為,仰着腦袋問:“那還要咖啡嗎?”
“不用。”杭澈直截了當地回絕了助理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