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泊之輕哼一聲,把相片妥帖收了起來。
“我的照片不準備給我嗎?”崔頌叙看到他的動作,幾乎是脫口而出。
“這是我拍了自己珍藏的。”孟泊之挑眉,一副誰也不給的架勢,“你也不行。”
崔頌叙看到他的樣子,也被逗笑,輕聲吐出:“幼稚。”
兩個人都相貌出挑,站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周圍時不時就會有人朝他們投來目光。
“這麼閑,幫我去買點東西吧。”崔頌叙轉過身來對着他輕擡下巴。
“好啊,你要什麼?”孟泊之答應的很幹脆。
崔頌叙回想着一路上看到的店鋪:“當地的各種茶葉,茶馓點心,特色物品,都要。”
眼前人輕輕笑起來:“行啊,那你在這兒等着我。”
她有些意外,顯然沒想到孟泊之能這麼痛快,她本想看他不情不願的難堪模樣,誰知道他就這麼答應了。看着高大的身影沒入人群,然後慢慢消失在視線裡,竟然沒有自己想象中大仇得報的痛快。
怎麼真的有種自己在欺負他的感覺。
“看什麼呢?”宿缪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沒看到孟泊之,有些奇怪,“孟二公子呢?”
崔頌叙回了神,轉頭看向她,接過她遞來的茶飲:“我讓他去買東西了。”
“你又戲弄人。”宿缪太了解她的脾氣了,無奈搖了搖頭,認真道,“他多半是喜歡你。”
“我知道。”崔頌叙點頭。
“那你呢?”宿缪的聲音帶笑,卻很溫柔。
她想了想,朝宿缪搖頭,可否認的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最後隻能說:“我不知道。”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種人。”崔頌叙垂着眼,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我這麼明顯地耍他,他也不惱。你說他是真的看不出來還是裝的?”
她又想起那天晚上兩個人吵架的樣子:“他不算個好脾氣的人,我更不是。可我總覺得他一直在讓着我。”
如果是别人故意耍她,她絕對不會讓那個人痛快好過,就是不動手也得罵的他體無完膚。
上次她罵孟泊之,他被刺了兩句就受不了和她吵起來了,足見也是沒被人這麼罵過,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這次倒好……
一拳頭打了棉花上,既不痛快,還弄得自己像個惡人。
宿缪看着她,也不點破,隻問:“想過跟他在一起嗎?”
“不知道。”她坦白,轉頭看向宿缪,“先接觸接觸看看吧,最後能怎麼樣,誰能說得準呢。”
“這倒也是。”宿缪垂下眸,不知想到了什麼,唇角的笑變得苦澀。
方才的小舟已經駛過很遠了,原本散開的波紋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天光不好,烏雲沉沉,相對而立的兩個人各懷心思,沒有再說話。
約莫一個小時左右,孟泊之終于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了。
崔頌叙不自覺直起身子,目光落在朝自己走來的身影上。
已經到了深秋,他額間卻出了一層薄汗。
她張口欲言,忽然有些愧疚。
何必為了這麼一件小事折騰他,就為了出口氣,痛快嗎?她又不是小孩子,做這些有什麼意思。
“你要的東西我都買回來了,你看看有沒有漏的,或者還想要的,我再去幫你買。”孟泊之把東西遞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發亮。
崔頌叙避開他的視線,随便看了兩眼他手裡的東西,點了點頭。
又擡頭看了眼他額間細密的汗珠,别開眼:“你出汗了。”
孟泊之似是沒感覺到,被她這麼一說,才拿出帕子來擦汗。
“今天中午帶你們嘗嘗淮揚菜?”宿缪看了眼孟泊之,又看向崔頌叙。
崔頌叙點點頭,心不在焉道:“都行。”
她答應,孟泊之就更沒意見了,也跟着朝宿缪點頭。
宿缪帶他們去了一家正宗做淮揚菜的餐廳。淮揚菜以水産為主,味道講究清淡鮮美,外觀精緻。
孟泊之一直在跟她說話,崔頌叙挑着答,偶爾和宿缪聊兩句。
等吃完飯,宿缪就把他們送去機場。
“本來要和你們一起回去的,但這邊的事還要等我處理,等結束了就過去。”宿缪從暗格裡拿出兩個個盒子,一盒遞給孟泊之,一盒遞給崔頌叙,“裡面是我家新制的香,還有些崔奶奶之前喜歡的。”最後那句是對崔頌叙說的。
“不是說停産了嗎?”崔頌叙接過,有些意外。
“之前的裡面的一味原料難得,所以就停了,現在找到了新的原料來源,加上好多人問,就再生産了。”
“那我家老太太可要高興壞了。”崔頌叙朝她輕笑,“等你去北城,我這邊應該也就評估完了,到時候再見。”
“嗯,到時候見。”宿缪應下,朝她點頭道别,“那我先走了。”
崔頌叙看着她走了,才跟孟泊之進去。
“所以你為什麼給她備注宿三?”兩個人到了休息室,孟泊之再次問起這個問題。
崔頌叙被他這話逗得笑出來:“這件事兒你還沒過去呢?”
“當然沒過去。”孟泊之一副她不給個解釋,絕不罷休的架勢。
崔頌叙被他的無賴樣弄得沒辦法,隻能說了:“你也看到她這個人了,對誰都溫溫柔柔的,又不愛說話,沒事的時候臉上連個表情都沒有。”
“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十五歲,那時候幼稚的很,就覺得她這人虛僞,活得像個假人,最讨厭她裝腔作勢,對人冷冷淡淡的樣子。但是兩家的合作又是我們兩個負責,我當時為這個事煩得很,所以一開始給她的備注是宿老三。”
孟泊之就認真看着她,默默聽着,也不插嘴。
“但後來慢慢接觸下來,覺得她跟我想得不太一樣,她做事認真,待人真誠,我以為的虛僞,其實隻是走不近她這個人而已。就像……”崔頌叙想着措辭,“玻璃罩裡的花,看得見,碰不着。”
“加上後來,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她都幫了我很多,像朋友,像姐姐,也像老師,最後就把那個老字删掉了。”
“她那個時候年紀也不大吧,那個時候就這麼成熟啊。”孟泊之想象不到一個人從小就是這樣的脾氣。
“兩位,可以登機了。”
崔頌叙擡頭看了一眼,朝她點了個頭,然後就起身了,孟泊之也緊跟着站起來。
“差不多吧。”崔頌叙仔細想着她以前的樣子,“可能現在比以前更冷點兒。”
“三年前有段時間她瘋了一樣工作,整天除了學校就是工坊,幾乎沒有歇下來的時間,我倆那時候正好有項目,看她表面挺正常的,但就是莫名覺得不對。”
“後來項目結束,我當時太忙了也沒和她聯系,聽人說她累倒生了場病,從那以後就是現在這樣。”崔頌叙歎了口氣,不知道怎麼說,“說變了倒也不算,但說沒變,又覺得不一樣了。”
“那你要不也給我改個備注吧。”孟泊之順水推舟提出自己的要求。
崔頌叙回頭看着他,青年看着自己的眼睛很亮,像是小孩兒在要糖,她不由得一笑:“看你表現吧。”
“那要怎麼表現啊?”
崔頌叙移開眼,輕聲笑:“自己悟。”
等上了飛機後,孟泊之似乎有事,一直低頭看手機,也沒空和她說話了。崔頌叙就看着窗外,心裡一直想着剛才的事。
飛機起飛,逐漸上升,随着高度增加,下面的景色逐漸變成了一個個小點,直到穿破雲層,遮蓋住了下面的景色。
“孟泊之。”她忽然出聲叫他,眼睛半垂着,看不清情緒,“你看不出來我今天是在耍你嗎?”
“看出來了。”孟泊之看向她,嘴角帶着笑。
“那為什麼還要答應?”崔頌叙想不通,看着他的眼睛。
孟泊之的眉眼很漂亮,眼睛深邃,雙眼皮褶皺很深,眸中總像是含着水,眼尾微微下垂,倒顯得沒什麼情緒似的。
她似乎看到那雙眼睛裡的自己,又問:“你不生氣嗎?”
“你開心就好。”孟泊之笑得輕松,“如果你高興的話,多耍我幾次也沒關系。”
崔頌叙哼笑一聲,側頭再次看向窗外,聲音很輕:“傻死了。”
在萬米高空的無垠雲層上,有顆心微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
“我不是也耍過你嗎。”孟泊之眼睛看着她,想了想對她道,“我們就算扯平了?”
“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