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泊之微微垂頭,不自覺地歎氣,伸出手覆到她的頭發上。
崔頌叙的頭發很軟,倒是跟她這人不相像。
他現在倒是希望崔頌叙像沈淮序說的那樣,隻是個不懂事沒心思的大小姐,這樣起碼能沒心沒肺地開心。
崔頌叙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睡了四個多小時,時間不算長,但比她這一周的平均睡眠時間要多。
迷迷糊糊睜開眼,因為光線昏暗,隻能模糊看到個人影,她吓了一大跳,噌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腦子瞬間就清醒了。
孟泊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枕着胳膊睡了過去,現在被這動靜驚醒,反應了一會兒才小聲道:“是我。”
崔頌叙聽出是他的聲音,松了口氣,身體放松下來:“你怎麼來了?”
可能是剛睡醒的原因,聲音裡還帶了一絲沙啞。
“怕你太累,想過來看看你。”孟泊之站起來,腿因為長時間屈着有些發麻。
“來多久了?”崔頌叙閉了閉眼,然後起身下了床。
“沒多久。”孟泊之伸出手把她扶起來。
崔頌叙看了看窗外,天已經黑了:“現在幾點了?”
“七點多。”孟泊之回道,擡起眸子看她,“我送你回去吧。”
崔頌叙現在覺得自己也沒力氣開車,點點頭:“嗯。”
孟泊之一路上開的很慢,因為崔頌叙上車沒多久就又睡了過去。北城現在已經到了深秋,他怕她着涼,本來想開空調,但又怕她會覺得悶,最後把車停在路邊,從後座拿了條毯子給她蓋上。
等到了她家,崔頌叙還沒醒,孟泊之也沒叫她,就那麼側頭看着她。
她眼底的烏青在光照下很明顯,一看就是很久都沒好好休息過了,他看得心裡難受,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外面驟然傳來一聲狗吠,崔頌叙被吓得一激靈,猛得睜開眼,捂着自己的心髒喘了幾口氣,腦子嗡嗡地直響。
“怎麼不叫我?”她平複了下心情,皺眉揉着太陽穴。
孟泊之看着她:“感覺你最近總是很累,不想打擾你休息。”
“可憐我啊?”崔頌叙放下手輕笑。
孟泊之搖搖頭,視線卻沒有移開。
“心疼你。”他聲音很輕,“想幫你。”
崔頌叙身子僵住,還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種話。
像是有什麼穿過了心髒,鼻頭忽然湧上一陣酸澀。
她眨了下眼,吐出一口氣才把那感覺壓下去,還是笑着:“算了吧,你幫不到我。”
“我先回去了,你回去路上慢點。”崔頌叙逃避般地打開車門,擡腳下車。
孟泊之拿起身邊的保溫桶緊跟着也下去了,攔到崔頌叙面前,把保溫桶遞給她:“芋頭紅豆粥,現在應該剛好吃,補氣血的。”
崔頌叙接過東西,擡頭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有話想說,最後卻隻是從喉間溢出一聲輕笑。
心髒酸酸麻麻的,仿佛有什麼東西不痛不癢的撞着,撞得她眼睛發澀。
“如果小崔總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一點安慰。”孟泊之垂眸看到她努力撐起的平靜。
崔頌叙很輕的笑了下,仰頭看向他:“怎麼安慰?”
孟泊之想了想:“幫你罵他們,鼓勵你,或者……”他頓住,目光定在崔頌叙臉上。
“抱抱你。”孟泊之聲音很低,像在哄小孩兒。
“耍流氓啊。”
“我不是……”
“給你機會。”崔頌叙身子倏地靠向他,頭一低額頭就抵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聲道,“讓我靠一會兒。”
她真的很累,她習慣了自己解決問題,不想麻煩任何人,也不想讓别人發現她也沒有那麼堅強。
可能是太要面子了吧,又或者是不習慣。
但她這幾天真的覺得要到極限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裡的壓力都太大了,可還是有很多事沒有解決,還有很多麻煩在等着她。
其實崔頌叙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把這些事情做好,今天在會上說那些話,其實心裡也沒底。
她不敢跟家裡人說,怕他們擔心,也不想跟朋友說,因為這些事别人幫不了她,她必須自己去解決,何必給别人添堵。
孟泊之身子一僵,從肩膀那裡泛起絲絲電流,通過神經傳到身體各個角落。
耳邊隻能聽見心跳聲極重極快地跳動着,卻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又或者是他們的心跳已經同步。
“你真的很累嗎?”他微微低頭,看到一片濃密的黑發。
“沒有。”崔頌叙悶聲道。
孟泊之卻看穿了她的僞裝:“騙人。”
她的頭發被風吹起,掃過他的脖頸和面龐,有些發癢。
月亮被雲遮住隻留出半個彎牙,連月光也隻撒下了一小片,将地上相依的影子映的格外孤寂。
崔頌叙沉默了很久,終于說:“有一點。”
“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孟泊之站在那裡,低頭問她。
崔頌叙思考片刻:“幫我充充電吧。”她垂着頭勉強扯起笑容,用睫毛把略微濕潤的眼睛遮住。
她覺得慶幸,幸好在這個時候,還有一個孟泊之可以陪着自己。
還好夜色很濃,她這短暫的脆弱與迷茫可以被掩藏起來,不為人知。等天再次亮起,她會再次變得無堅不摧,依然是那個胸有成竹的小崔總。
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看破她強裝出的輕松,卻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